鹽城市第三紡織廠,在上個世紀的8、90年代足夠稱得上是鹽城市內數一數二的國營企業。在三紡廠區建設之初,原本是有三個大門,主大門向南開,其餘的兩個偏門一個向北開,另一個向西開,唯獨是沒有東門。個中緣由隻是因為一句話,一位會看風水的瞎子說“東麵臨街是條丁字路,丁字——釘子!咱們搞紡織的最怕什麼?最怕的就是利器呀!要是開了東大門……門外的這顆釘子遲早有一天要把這個廠給釘死。”
可任憑這個會看風水的瞎子講的再是如何的有聲有色,也沒有人去相信他,畢竟這是一個講究科學的年代了。但就是有那麼一個人信了,這是一個在廠內舉足輕重的人物——鹽城市第三紡織廠廠長。在他的一聲號令下人群湧動,三紡的員工們高呼著口號“拔掉一切對三紡可能不利的釘子”
“一!”
“二!”
“三!”
頃刻間那原本完好無損的東大門變成了一堆破銅爛鐵,接下來這群劊子手們又在東大門墳墓的基礎上,建造出了一堵固若金湯的圍欄。現下,這個舉足輕重的人終於可以安下心來了,他堅信第三紡織廠在他的領導下必定可以走向輝煌,他甚至過早的替三紡寫下了10年後的標語“五年三番兩億”……
時過境遷,一轉眼已經過去了五年,距那位舉足輕重的人物設想的‘五年三番兩億’的時間還有五年,可三紡在這五年裏已經失去了往日的輝煌。
霍震霆滿臉沮喪的推著他那輛心愛的自行車從三紡的南大門裏走了出來,要是說起這輛自行車,還算是有些曆史。這車是五年前他剛到三紡上班時父親送給他的禮物,那個時候如果能被分到三紡上班幾乎可以說是全家人的榮耀了,就如同是電視機裏反反複複用來欺騙老百姓的那句‘一人當兵全家光榮’。
霍震霆被分到三紡上班一事也間接性的導致了他的父親過度的為人熱情,他的父親老霍每每在路上遇到了熟人的時候,隔著老遠便笑臉相迎的走上前去並遞上一支香煙,倘若遇到的熟人不吸煙,這時老霍遞上的便是一兩句讚美的言語“您最近這氣色可是真不錯。”。
可這當然還不算完,一定要接著閑聊下去,不管用什麼樣的辦法,哪怕是沒話找話也一定要聊下去,直等到對方****上一句“你那大兒子分哪工作了?”
這時霍震霆的父親才算得上的滿意了,他驕傲的叼著煙卷仰起頭說道“三紡!”未了時還要再補充上一句“我送了他一輛飛鶴牌自行車,以資鼓勵。”在那個年代裏,擁有一輛飛鶴牌自行車,與被分配到三紡上班一樣,一樣的名頭響亮。
在三紡主大門旁的兩側牆上,一側是國家的標語‘少生,優生,幸福一生。’這句話明顯要比鄉下村委會的標語‘少生孩子多種樹’要高明的許多。而另一側則是三紡自己的標語‘平平安安上班來,開開心心回家去。’
在平日裏,霍震霆每每上班路過這裏時都會照著牆上的字,自言自語的念上一遍“開開心心上班來。”後半句他不念,是要留到下班後再路過這裏時才念“平平安安回家去。”
今天,他愁眉苦臉的盯著那牆上的標語小聲念道“平平安安回家去。”他在說這句話時明顯地沒有了往日的容光煥發。在說完這句“平平安安回家去。”後他停頓了許久,終於又從他嘴裏蹦出了一個“幹!”此刻他的內心是極其痛苦的,他反複的和心裏的那個自己進行著對話“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
三紡的光輝黯淡了,霍震霆下崗了……
他原本以為這一次的下崗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自己,本想幸災樂禍的旁觀,哪料想的到,到頭來反而是被別人幸災樂禍的看了一場笑話。他反複想來,自己在三紡工作的這五年裏似乎並未有過什麼過錯,工作上他是兢兢業業的,和同事交往時也算的上是其樂融融,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懂規矩的人啊,逢年過節兒時可從沒缺少過對哪位領導的拜訪,可懂規矩的人怎麼的就下崗了!
此刻在霍震霆的腦海中充斥著一片紅色,但這片紅可不是祖國山河一片紅的紅色。霍震霆從沒有見到過如此耀眼的紅色,這樣的一片紅色使他頭暈目眩的可以。在鹽城市第三紡織廠的公告欄上紅紙黑字的寫著‘第一批下崗人員名單’,不足三米長的公告欄旁擠滿了人,大家比當年高考查詢成績時更加熱切的關注著那張紙上的名字,不時的還有個把人將別人的名字給念了出來。
霍震霆一眼便在那張耀眼的紙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紅紙的顏色頃刻間湧進了他的眼睛裏。“真他媽會挑軟柿子捏!”霍震霆小聲的嘟囔著。
在講出這句話後他又連忙的閉緊了自己的嘴巴,仔細的環視著周圍,並在腦海中努力的回想著剛剛說出去的那句話是否在音量上有些偏高了,生怕是被哪個小人聽到了這句話後再去廠裏告上自己一狀。此時的霍震霆還對三紡有著強烈的期盼,他賴以期盼的僅僅是臨走時車間主任用來安慰他的那句話“小霍,你放心!等過一段時間廠子效益好了——我第一個就把你給調回來。你可是咱們廠的勞動模範啊!”
霍震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緊握住車間主任的雙手“謝謝……主任謝謝您……謝謝您對我工作的認可。”但他心裏卻想的是“但願如此……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