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誌恒正在跟東原副廠長和總工辦的大高商量找韋一民談談的事,盛鐵林就火火地闖進來了。
東原一愣,就笑道:“老盛,怎麼了?跟張飛似的。”
盛鐵林罵道:“D縣另搞了一攤子,也搞WT,開會的人都讓他們拉走了。我懷疑有人在裏邊跟咱們玩花活。”
馮誌恒聽盛鐵林彙報了,就皺眉問:“你是懷疑成建民?你有證據嘛?”
盛鐵林把桌子拍得山響:“操他娘,要不是成建民幹的,我把腦袋當球踢。”東原皺眉說:“看著成建民不像是那種人啊。”
大高說:“你看著誰也不像。現在這人,眼睛都看著錢呢?就這一個錢字,治得現在中國沒什麼好人了。我老婆對我說,現在社會上除了壞人,就是正在學壞的,還剩下少數怎麼學壞也學不壞的,就是咱們這種舊觀念的。”大高的老婆在供電局當秘書,每月獎金足足的。上個月廠裏申請增加容量,辦不下來,廠裏讓大高去辦,大高一下子要走了五千塊錢,說是去送禮,也不知道是不是送了。有人說都讓大高給黑了。反正把事情辦了。
東原笑道:“有道理有道理。入木三分。不過,我看你老高就是正在學壞。”大高聽著不對味,剛剛要發火,技術處處長楚振華推門進來了,手裏舉著一張報紙,進門就嚷:“馮廠長,壞了壞了。”
馮誌恒瞪他一眼:“什麼壞了壞了的。”
東原笑道:“是不是你老婆跟誰私奔了,看把你給急的。”
楚振華苦笑:“要是私奔了就好了。我正好光明正大再娶上一房。此生也算沒有虛度。”
馮誌恒瞪了楚振華一眼:“到底怎麼了?”
楚振華恨恨地罵道:“成建民那孫子到D縣辦廠子了。”
馮誌恒嚇了一跳:“真的?”
楚振華說:“可不是真的,都出產品了,就是WT控製器,這兩天也開訂貨會呢。”
馮誌恒就覺得腦袋暈了一下子,他很明白這件事的後果。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麼廠裏的這個王牌產品就算是徹底完了。他後悔自己挺混蛋的,如果早點給成建民安撫一下,也許那小子不會就走的。
楚振華把報紙拍在桌上,氣呼呼地說:“你們看嘛,嶽副省長還參觀了D縣的WT控製器生產線呢。這不,還跟成建民合影了呢。你們看,這不是成建民是誰啊?”
人們就湊過去看,果然,見幾個D縣的領導陪著嶽副省長正在車間裏參觀呢。跟在嶽副省長身邊的像是成建民,還指指畫畫地好像在說什麼呢。
馮誌恒火了:“操他媽。看來是真的了。”
盛鐵林罵道:“這個王八蛋啊。可把咱們給坑苦了。廠長,咱們得告他。現在法院管這事。”
馮誌恒臉色漲紅起來,他喊了一聲:“俞秘書。”
俞秘書跑進來:“廠長,有事?”
馮誌恒說:“派車,我去找方局長。對了,你去找石書記,我跟他一塊去。”
馮誌恒和石洛河去局裏找方局長,石洛河一路上亂罵:“成建民這個王八蛋。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什麼好鳥。老馮啊,不是我說你,你就是被這家夥的花言巧語給迷惑了。”馮誌恒沒好氣地說:“都這時候了,還說這些有球的用啊。”兩人到了局裏。秘書說方局長正在跟方曉蓮談話。馮誌恒心裏就罵:老子火都上房了,這對狗男女在這裏廝混。
石洛河笑道:“那就等等吧。”就勢坐在沙發上,抓起一張報紙亂看著。
馮誌恒也隻好抓起一張報紙看。可他腦子亂糟糟的,報紙上的字一個也看不進去。時不時地抬頭看看裏屋的門。
過了好一會,才看到裏屋的門開了,方局長和方曉蓮笑著走出來。方曉蓮看到馮誌恒和石洛河,就笑道:“馮廠長石書記,你們啥時來的啊?”
馮誌恒臉上堆起笑:“我們剛剛到,找方局長談點事。”
方曉蓮笑道:“那你們談吧,我走了。”
石洛河笑道:“小方別走啊,一會還不得讓局長請客啊?”石洛河想留住方曉蓮,他知道隻要方曉蓮在場,方局長就好說話。
方曉蓮笑道:“他?他什麼時候舍得放血啊?”
方局長笑了:“小方你還別將我,你要吃,今天我就請。”
方曉蓮笑了:“那好,我今天就吃局長的了。”就勢坐在沙發上,扯過一張報紙閑閑地看起來。
方局長看看馮誌恒和石洛河:“你們是不是說成建民的事啊?剛剛小方已經跟我講了。”
石洛河和馮誌恒都愣了一下。馮誌恒心裏罵:這女人真是嘴快。簡直就是局裏安在廠裏的一個特務。
方局長不高興地說:“你們怎麼搞球的麼?怎麼一個人才也留不住麼?”方曉蓮聽了,就把報紙一放嚷道:“局長,你說誰是人才啊?這人才就敢拿著廠裏的東西跑了?真是的,這事不該就這樣完了。這叫國有資產流失。”方局長朝方曉蓮笑道:“曉蓮你急什麼麼?現在有知識產權保護法。不行就跟他們打官司麼?成建民這個人一直是私心太重,我在廠裏時就沒用他,老馮你非用他,怎麼樣,給你個臉難看吧。”
馮誌恒心裏就罵:要是早早提拔成建民當了副廠長,他也不會走的。臉上就苦笑:“局長,現在已經難看了,還難受了呢。真要是D縣搞成了WT,我們廠可真得喝西北風了啊。局裏得想想辦法啊?”
方曉蓮站起身,看看表:“行了行了,方局長,您是不是請客啊?我這肚子都開始叫了,什麼事飯桌上談不一樣嗎?”
方局長笑道:“對對,天塌地陷,先得吃飯。走,吃飯去,邊吃邊談。”
方局長請馮誌恒、石洛河和方曉蓮吃飯。四個人坐在一家川味館子裏。方局長給方曉蓮要了兩聽飲料,笑道:“女同誌喝白酒不好。”馮誌恒臉上笑道:“方局長關心女同誌呢。”心裏罵:她是你什麼人啊,還真是心疼呢。
方曉蓮滿不在乎地點了一桌子菜。石洛河笑道:“小方,你真敢宰局長啊。”
馮誌恒知道,平常方局長很吝嗇的。也隻有方曉蓮能從他兜裏掏出錢來。真是一物降一物。
方局長笑道:“沒關係沒關係。隨便點。”
方曉蓮把菜譜放下,又恨道:“成建民這小子可是太損了。這不是要砸我們廠的飯碗嘛?”
石洛河笑道:“這事局長可得說話。”
方局長說:“當然得說話了。我一會就去找市長。都這麼幹,國有企業就更不好說了。”
馮誌恒皺眉道:“這事不好說的,這個產品又沒有申請專利,他們硬說是他們搞出來的,誰說得清楚啊。到了法院也是打嘴官司的事。”
石洛河不高興地說:“廠長,我就是對你這種怵頭勁兒有意見。我就不相信中國還沒地方說理了。”
方曉蓮一旁笑:“你們幾個大仙硬讓一個成建民給治屁了?”
說著話,酒菜就上來了。方曉蓮起身給三個人滿了酒。
馮誌恒笑:“小方你先和方局長喝一杯吧。方局長前幾天還問你為什麼不入黨呢?”
方曉蓮笑道:“我可不跟方局長喝。他是個大酒桶。”
石洛河笑:“你別管酒桶不酒桶的,方局長可是關心你的。來來,喝一杯。”就朝著方曉蓮舉起杯。
方局長就笑:“那就喝一杯嘛,小方,你這組織問題也該解決了吧。”
方曉蓮笑道:“不喝。就你們這種人在黨內,我才不跟你們同流合汙呢。”石洛河抓住理了,對方局長笑:“方局長,您聽到了吧,這可不是我們不培養,是曉蓮同誌自己沒有這個要求。”
方曉蓮說:“還什麼黨不黨的呢,馮廠長,我那房子怎麼著呢?到底給不給啊?”
馮誌恒笑:“這不黨委還在討論嘛。”
方曉蓮就不高興地說:“我可是給廠裏幹了不少工作。小何死了,我還沒改嫁呢。他媽媽硬要過來跟我住。我有什麼辦法啊?”說著,就看方局長。
方局長就對石洛河說:“老石,你們這點事也辦不了?”
石洛河就看馮誌恒。
馮誌恒說:“關鍵現在下邊有人盯著這套房子呢。”
方局長就不高興了:“什麼啊?難道你連套房子也分不了?小方這些年在廠裏也沒少賣力氣。你們總不能視而不見吧。真是的了。”
石洛河忙笑道:“方局長,馮廠長也有難處啊。”
方局長搖頭說:“我不聽我不聽。小方,你就找老石跟老馮。”
方曉蓮笑道:“馮廠長,方頭可是都說話了。”
馮誌恒含含糊糊地說:“好說好說。喝酒喝酒。”
方局長看看馮誌恒,半真半假地笑道:“那就這樣定了,小方是我的幹妹妹,她的事就算我求你們了。如果你們把她的事情辦了,那我就幫你們整治成建民這小子。來,幹杯。”
馮誌恒心裏罵:操你媽啊,這他媽的像個領導說的話嗎?臉上就僵僵地笑道:“我們聽局長的。幹。”就仰頭喝了一杯。
馮誌恒和石洛河從飯店出來。石洛河說他回廠去看看。馮誌恒去找同學趙剛。趙剛在農行當行長,馮誌恒想讓趙剛跟銀行說說情,把這月的工資發了。不然工人們真鬧起事來可不得了。馮誌恒跟趙剛在大學很要好,那時趙剛家裏挺困難,馮誌恒常常接濟趙剛。現在提起來,趙剛仍舊很感恩的。
趙剛正在睡午覺。揉著眼罵道:“你小子連個安生覺也不讓人睡啊。”
馮誌恒苦笑道:“操蛋。我都多少日子沒睡好覺了,你這一天就受不了呀。”就坐在沙發上跟趙剛講了銀行扣款的事。
趙剛聽了之後,歎了口氣,就當著馮誌恒的麵,給建行楊行長打電話。趙剛在電話裏跟楊行長嘻嘻哈哈了一會,就談了電器廠的難處,請楊行長高抬貴手,放電器廠一馬。好像是說通了。趙剛嘻嘻笑著放了電話,對馮誌恒說:“明天下午五點,你們請楊行長一頓。我去作陪。”
馮誌恒鬆了口氣:“老同學,真是感謝你了。”
趙剛苦笑道:“謝個屁,老楊還求我辦事呢。這都是人情啊。操蛋的。”馮誌恒聽出趙剛話語裏有一種蒼涼。馮誌恒知道現在趙剛在農行跟幾個副行長鬧不來,有人總往上邊告他。其中一個還是某副市長的小舅子,根子挺硬的。趙剛這官當得也不容易的。
趙剛說:“對了,下星期日在市裏的同學搞聚會,你別出差了。”
馮誌恒苦笑道:“我真他媽的沒那個興致了。”
趙剛一愣:“你小子當這麼大個廠長,怎麼還沒滿意啊?你想當什麼啊?”馮誌恒長歎一聲:“我是什麼也不想當了。”
趙剛有些納悶地看著馮誌恒:“你小子怎麼回事啊?”
馮誌恒苦笑道:“亂套。有工夫我跟你好好訴訴苦。”就起身告辭。他急著到訂貨會去看看。他擔心這次訂貨會能不能開起來呢。
馮誌恒腦袋懵懵地到了街上,打了一輛出租車,就奔了訂貨會。
馮誌恒到了訂貨會,果然客戶不多。盛鐵林臉上硬擠著笑,陪著馮誌恒各屋轉了轉。
東北的老謝見到馮誌恒就嚷嚷:“馮廠長,我聽說你們那個成工跑球的了?我還接到他一封信呢。讓我去D縣參加訂貨會呢。我們廠是正經八百的國營企業,可是信不過那種亂七八糟的鄉鎮企業。”
馮誌恒心頭一熱,就對老謝說:“謝主任。真是感謝你了。”
又說了幾句,馮誌恒就出來。盛鐵林就跟了出來。
盛鐵林苦著臉說:“廠長,怎麼辦吧?就這幾個人?”
馮誌恒眼睛一瞪:“來幾個算幾個。招待好點。你可別再把這幾個財神弄跑了。就全雞巴的完了。那個謝主任就挺不錯的嘛。”
盛鐵林苦笑笑,悄聲說:“廠長,老謝要訂咱們三十台儀器。”
馮誌恒笑了:“好啊。這家夥,他去年不是才訂了不到十台嘛?”
盛鐵林歎道:“他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他要回扣十萬。而且要現金。”
馮誌恒愣住了,倒吸一口涼氣:“也,也太多點了吧。”
盛鐵林恨恨地說:“他說了,D縣那邊給得更多。咱們要是不好辦,他就去D縣了。”
馮誌恒罵道:“操他娘的。給。眼下就興這個,誰他娘的有脾氣啊?”
一大早,D縣王縣長把縣委趙書記找來了。剛剛市委的楊秘書偷偷打來電話,說電子局的方局長到市政府告狀了。王縣長跟趙書記商量這事情該怎麼應付。
趙書記笑道:“怕個球啊?聽成建民說,這個產品還沒有專利呢。就算是有專利,也沒刻著記號,憑什麼就說是咱們吃了他們的?”
王縣長搖搖頭:“你把事情看簡單了。這事要是真的打起官司來,還真有咱們的難看呢。我想現在就讓成建民不露麵了。”
趙書記笑道:“王縣長你也太膽小了,現在打官司不就那麼回事嘛?”王縣長皺眉道:“真要是動起官司來,咱們沒準就得輸了。得趕快給市裏的頭頭們抹點香油了。重點是葉副市長,他今年就上台。他說話管用,人也講義氣。”
趙書記想了想:“行吧。反正是得送。不送就不好說話。送什麼呢?”
王縣長說:“送鱉吧。咱縣裏有不少養鱉的。聽說中華鱉精廠的都來咱縣收購呢。這事你去辦辦吧。弄點好的。”正在說著,就聽到門外腳步亂響。
許局長慌慌地跑進來:“縣長縣長,出事了。”
王縣長笑道:“出雞巴什麼事了?你老婆讓人家搞了是怎的了?”
許局長跺腳道:“您就別說笑話了。東北的王科長昨天晚上在賓館讓公安局的給抓了。”
王縣長跳起來:“操他媽,公安局的搗什麼亂?這些都是財神爺。誰弄的?”許局長罵:“刑警隊的牛大腦袋。”
王縣長罵道:“操蛋的,老趙,你打電話,把劉茂才給我找來,再亂鬧,公安局今年別想再開支了。”
趙書記笑笑,就撥電話。一會工夫,縣公安局長劉茂才來了。進門就喊:“縣長,什麼事,連早飯也不讓我吃了啊?”
王縣長怒道:“你他媽的還吃飯?把咱們縣的財神爺都抓起來了,你們今年吃個屁吧!吃屁也沒有熱乎的了。”
劉茂才傻乎乎地問:“怎麼回事啊?”
許局長苦笑道:“劉局長,我們局的電器廠在縣裏開會呢。東北的一家用戶剛剛在館子裏喝多了點,就在賓館裏跟一個女的逗著玩呢,就讓牛隊長給抓了。硬說人家嫖娼。這不是耽誤我們生意嗎?日後誰還敢來咱們D縣啊?”
王縣長罵道:“他牛大腦袋不就仗著他自己是個勞模嘛?就敢接管經濟工作?你把他給我撤了。弄個明白人上來。”
劉茂才笑道:“縣長,這事我真是不知道,你讓我去問問。”
王縣長說:“快去快去。先把人放了再說。”
劉茂才跑出來,就去找牛大腦袋。到了刑警隊,見牛大腦袋正在沙發上睡覺呢。就上前揪他的耳朵。
牛大腦袋醒了,不高興地說:“局長,我可是一夜都沒合眼了啊。”
劉茂才罵:“你幹的好事。怎麼抓了王縣長的客人啊?”
牛大腦袋聽明白了:“操蛋,什麼雞巴客人啊,在賓館時操野雞,讓我抓了。他王縣長怎麼了,也不能……”
劉茂才泄氣地說:“行了行了,你就別跟我抬杠了。趕快放人吧。”
牛占奎脖子一擰:“不放,讓他們單位來人。”
劉茂才急了:“行了行了我的牛爺哎。”
牛占奎罵逬:“我真不明白,現在國家怎麼就讓這種王八蛋玩意出來亂鬧呢。”
劉茂才說:“你別管他是王八蛋還是李八蛋。人家現在都是縣裏的貴客。行了行了,你明天給我出差去吧。咱們縣水泥廠的汽車給扣在市裏了。你不是有個同學在市交通局嘛?你去給要回來。”
牛占奎脖子一歪:“我不去。這種扯淡事讓我去?”
劉茂才瞪了他一眼:“你別找不自在啊,這幾天王縣長可是盯上你了。你小子快了。”
牛占奎來了勁:“我不管雞巴誰盯上我。老子就要秉公辦事。”
劉茂才火了:“老牛,你別給我來這套。你兒子的事還想不想解決了?”說罷,掉頭就走。
牛占奎的兒子今年想調到工商局。牛占奎一下軟了,恨恨地說:“算了算了,我服了還不行嗎。”
劉茂才轉回身來,盯著牛占奎,歎了口氣:“夥計,我也看不慣。咱們就是跑腿的,聽上邊的吧。快放人吧。”
牛占奎罵罵嘰嘰地取出鑰匙。
俞秘書一上班,就紅著兩隻眼睛來向馮誌恒彙報,他說昨天晚上陪喬廠長玩了整整一夜,他和工會的小曹一人輸了一千多。
馮誌恒問:“他們提退貨的事了嘛?”
俞秘書搖頭:“沒說。”
馮誌恒鬆了口氣,對俞秘書說:“你熬了一夜,回去歇歇吧。”想了想又說:“不行,你犧牲一下,就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打個盹吧。這兩天事情太多。電話多,別人替不了你。”
俞秘書答應一聲,就出去了。石洛河就陰著一張臉進來了。
馮誌恒看他一眼:“方局長有信了嗎?”
石洛河罵道:“方局長說市裏根本不支持咱們。那個葉副市長的屁股就硬是坐在他們一邊了。操蛋透了。”
馮誌恒皺眉道:“這事情怕是要複雜化了。”
石洛河恨道:“不管市裏怎麼看,反正這件事不能這麼算完,咱們要起訴。咱們不能傻傻乎地讓成建民白白地搞走了這個項目。咱們去找法院。”石洛河的黨校同學老修是法院院長。石洛河今天就想去托托修院長的門子,跟成建民見官司。
馮誌恒也火了,虎地站起身:“走!”
兩人剛剛出了辦公室,一車間的小侯就火冒冒地走過來。小侯見了馮誌恒就嚷:“馮廠長,我今天來問問你,成建民還算不算咱們廠的職工?”
馮誌恒皺眉:“什麼意思啊?”
小侯罵道:“這個王八蛋抄我的後路。你們得管一管了。”
馮誌恒和石洛河都聽明白了,小侯指的是越文婷跟成建民的事。馮誌恒聽說前兩天越文婷也交了辭職報告,跟著成建民去了D縣。石洛河看了一眼小侯,就笑:“成建民都不上班了,我們怎麼管啊?”
小侯冷笑:“那好,我就自己解決了。”說著,就轉身恨恨地走了。
馮誌恒忙喊著:“小侯你回來。”可是小侯一道煙似地走了。
馮誌恒瞪了石洛河一眼:“你這話不是跟拱火一樣麼?小侯那個楞頭青,別鬧出什麼事來啊。”
石洛河笑道:“不給他成建民添點麻煩,他真不知道姓什麼了?他以為我們廠的女同誌都是小姐,想搞就搞啊。都是名花有主,成建民得讓刺紮紮手了。”小侯打了幾個電話,把他那幫哥們都找來了。找了家館子,這幫人喝得臉紅耳赤的。小侯就說了自己的老婆讓成建民給勾了去的事。
眾人就火了,有人罵:“操蛋。得好好修理修理那小子。”
小侯仰脖幹了一杯,就虎著臉說:“我今天就是要找姓成的王八蛋去出氣的,哪位怕惹事,就別去。夠哥們的,就跟我去。”
眾人罵道:“什麼話。都去,誰怕這個啊,這叫為社會清除敗類。”
於是,一幫人就亂亂地從酒館出來,包了兩輛出租車,就去了D縣。
到了D縣,小侯就打聽著到了電器廠。看門的攔住他們,問他們找誰?小侯說:“我們是來找成建民的。”
看門的愣了愣,就笑了:“你們是來找成總上班的吧。這些天成總總說人手不夠呢。你們進去吧。”
一幫人就混進了電器廠,見有幾個工人正在幹活。小侯就問:“成建民在嗎?”
一個臉上有麻點的漢子迎過來笑道:“您是哪的,有什麼事啊?”
小侯笑道:“我找成建民有點私事。”
麻臉漢子打量了一下小侯,笑道:“你們是來上班的吧。”
小侯含含糊糊地笑道:“是啊,你找他出來好不好。”
麻臉漢子忙笑道:“你們等一下。”就轉身出去了。
小侯幾個就跟了出去。見麻臉漢子進了北邊的小樓。不一會,就帶著成建民出來了。小侯火就暴起,大喊一聲:“成建民,你個王八蛋。”
成建民抬頭一看,臉就黃了。撒腿就跑,小侯幾個人就追。那個麻臉漢子好像愣了一下,就反應過來,上來攔住小侯,被小侯推到一邊。麻臉漢子就嚷起來:“來人啊。”
車間裏就衝出來二十多個人。小侯就被這幫人攔住了。
一個大個子就罵:“哪來的王八蛋,要撒野啊?”
小侯就怔住了,他看到樓門口似乎是小越閃了一下,就嚷起來:“越文婷,你個臭婊子出來。”
麻臉漢子冷笑一聲:“你們幾個王八蛋,差點把我給唬了。哪的?今天不說明白,我讓你們橫著出去。”一招手,一群人就圍上來,小侯看到車間裏又衝出來十幾個人。小侯心裏一緊,就後悔今天不該上這裏來打架。好漢打不出村,上人家這一畝三分地上找事,還有好啊?
小侯一個哥們問麻臉:“你們這有個叫越文婷的嗎?”
麻臉罵道:“管你媽的什麼停不停的。”就給了小侯一拳。
就亂了,一群人就打在了一起。小侯就覺得臉上熱辣辣的,血就冒出來了。就紅了眼,從懷裏抄出一把刀子。
就聽到一聲喊:“都住手。”
小侯一看,是個幹部模樣的人。氣呼呼地過來了。
麻臉笑道:“許局長,這幫人跑到這兒來打人。”
小侯看看許局長:“你是領導?”
許局長點點頭:“你們是哪的?有事說事嘛?還動刀子啊。”
小侯說:“他們仗著人多。”
許局長說:“都把家夥收起來。到辦公室談。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嘛?中東打仗還談判呢。”就轉身去了辦公室。
小侯一愣,就跟著許局長去了辦公室。
一群人進了屋子。都找椅子坐了,麻臉一幫人沒得坐了,都站在那裏。許局長慢條斯理地抽著煙。問小侯,“怎麼回事啊?”
小侯剛剛說了兩句。許局長就站起來,臉就黑了:“你們還敢在這撒野,都給我捆起來,弄到派出所去。”
小侯這才醒過來,自己中了人家的計了。這小小的屋子,人家人多,兩三個人對付一個,就活捉了。
小侯罵道:“操你媽……”一句話沒罵完,就挨了一個大嘴巴。血就冒出來。
許局長笑道:“你們先在這裏待幾天吧,等我通知你們廠裏,讓他們來領人吧。”說完,就出去了。
到了門外,成建民臉色挺不好看。許局長笑道:“成工,沒事。”又對麻臉說:“這幫小子敢砸上門來?我看有沒有王法了?你喊上兩個村的人,不行,太少,得找三四個村子的人。”
麻臉笑道:“怎麼著,打架?”
成建民忙說:“許局長,不能亂來啊。”
許局長笑道:“亂來?就是要給他們亂來一回。麻子,你告訴各村,抽出幾百人,到市委門口去靜坐。中央就支持我們搞鄉鎮企業,有人敢破壞,市委還管不管了。”
麻臉笑道:“現在村裏都忙著呢。”
許局長一瞪眼:“笨蛋。每人坐一天發五十塊錢。你們廠先墊上。”
麻臉笑道:“我們廠裏也沒那麼多錢啊?”
許局長罵道:“少給我耍滑頭。你們廠惹的事,你們不出血誰出血啊。要不我可不管這扯淡的事了。”
麻臉忙笑道:“這事是不是商景商量再說?”
許局長說:“商量個屁。趕快去找人吧。晚了,等人家把市委給說下來,你們吃屁都沒熱乎的了。”
麻臉忙說行行。
許局長想了想又說:“再找十幾個人,把臉上,手上,凡是露肉的地方,撓幾道子,見點紅。別光說人家打人了。得有證據啊。先教好了,到時別改嘴。這官司咱們就算是贏定了。”
麻臉笑道:“還是局長水平高。”
許局長得意地笑了:“高雞巴毛啊。”
成建民苦笑笑,轉身走了。
馮誌恒和石洛河來找法院的修院長。修院長正在開會,修院長讓他們等一下,說是正研究市裏的幾件經濟糾紛的案子。石洛河就笑:“我們這也是經濟案子,你們就一鍋研究了算了。”修院長笑笑,就讓秘書把馮誌恒和石洛河帶到了他的辦公室。兩人等了一會,修院長就進來了。石洛河就把事情講了。修院長聽了,就低頭沉思。
石洛河恨道:“老修,你無論如何也得幫我們打贏這場官司。”
修院長笑道:“老石,這事難說。我知道,這幾年D縣沒少幹這種缺德事。他們那個王縣長,就像是個潑皮牛二。不講道理的。去年他們把製藥廠的一個方子用不正當手段給挖走了。這官司還在我這放著呢。我想判,可是王縣長把省領導給找通了。省領導不讓判呢。司徒市長也沒辦法。”馮誌恒皺眉:“修院長,難道就沒辦法治他們了?”
修院長笑笑:“就怕是市裏的領導也不向著你們啊。”
馮誌恒生氣道:“難道市裏的領導就不管了?我去找司徒市長。”
修院長搖頭苦笑:“司徒市長還是很公正的,可他這回不一定幫得了你們。他今年下台是定了,省裏已經有了話,讓葉副市長接手。葉副市長早就跟王縣長跟親哥們似的了,能向著你們啊?”
馮誌恒沉默下來。石洛河也覺得事情難辦了。
窗外的風溫溫吞吞地刮著。把窗子弄得沙沙亂響,幾片雲在窗子上移來移去的,好像是有什麼心事。馮誌恒心裏煩起來。想了想,起身說:“老石,咱們下午去找司徒市長。”
兩個人走出法院。太陽高高地懸在中天,刺眼的陽光雨一樣潑下來,馮誌恒眯起眼睛,突然感覺特別累。他苦笑笑:“老石,我真是不想幹了啊。”
石洛河一愣,哈哈笑了:“廠長,現在咱們兩個是誰也跑不了的。行了,別念苦經了,先回家喂腦袋吧。”
兩個人分了手。
石洛河回到家,黃瑞泉正在等他。石洛河笑道:“老黃,那事現在還顧不上呢。這幾天廠裏讓成建民那小子弄得雞飛狗跳的。”
黃瑞泉笑道:“石書記,我今天不是來跟你講這事的。我是說,那事算了。我也想了,我是衝著您來的,把廠子掛靠在你們廠下邊,如果您日後下台,這財產我還說得清楚說不清楚?我找誰啊?”
石洛河一愣,笑了:“老黃,你小子怕不是這個意思吧,你一定找到更好的婆家了。別蒙我。”
石洛河的愛人白和珍從廚房出來,笑道:“老黃,就在這兒一塊吃吧。”
石洛河笑道:“一塊吃。一塊吃。”白和珍就去做飯了。
黃瑞泉笑:“那我就在這吃了。”就坐在桌旁。
黃瑞泉昨天找到一個鄉鎮企業,說想擴大縣裏的電器廠,他們的意向是讓黃瑞泉去搞,按股投資,利潤分成。黃瑞泉就心動了,他想了想,覺得自己的技術還不行,就想拉著石洛河一塊去。就來摸石洛河的底。
兩個人喝著灑,石洛河笑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黃瑞泉笑道:“到底是當領導的,心理學學得好。我是來跟你商量的。”就把事情講了。講完了,就看著石洛河的臉色。
石洛河一臉平靜,隻是聽。
黃瑞泉說:“一年工資兩萬四。先給你五萬塊錢做風險金。你去不去?你現在在這破廠子泡個什麼勁啊。一年也掙不了幾個子的。”
石洛河沒說話,又滿上一杯酒,仰脖幹了,他想了想:“瑞泉,你讓我考慮考慮。明天給你話。”
剛剛吃過中午飯,D縣電器廠就亂哄哄的了,麻臉從各村招來了許多農民。
許局長數了數,覺得差不多了,一共七百多人。許局長就讓麻子臉帶著他們去市委門口告狀去。
有人喊:“許局長,是不是先把錢發給我們啊?”
許局長笑道:“屁話。錢一分也少不了的。我現在發給你們,你們就敢領了錢半道跑球的了。說好了,到市委門口,給我坐上一天,每人五十塊錢補助。晚上,我去那裏慰問大家。”
有人笑道:“要是讓市裏的公安給抓起來呢?”
許局長笑道:“抓個球。這幾百人他們往哪放啊?再說,真讓他們關上一天兩天,還得讓他們管飯呢。他們打了咱們的人,這是欺侮老百姓。麻子,你帶著大家走吧。”
麻臉高喊一聲:“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