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曾經在哪裏看到過一句話,“小時候總以為人是慢慢變老的,某一天突然發現其實不是,人原來是一瞬間變老的”。年輕時的我們,是否有理解這句話的能力呢?生活如同一鍋溫水,身處其中,靜看花開花落,享受溫暖寧靜的時候會覺得歲月靜好,會安心享受時光慢慢地流逝。隻是,總會出現那個偶然的瞬間,內心偶然地泛起一陣漣漪,激蕩著心湖,形成一個個漩渦,向四周擴散。當人生從熟悉跨向陌生,既是嶄新的世界,也是心如鹿撞的彷徨!
馬曉東已經不能說還很年輕了,35歲,寬容的社會說這正是“男人三十一枝花”的年紀。自25歲時從醫學院畢業,他在這家縣級醫院已經待了整整十年,從實習醫生到住院醫師再到副主任醫師。十年的職業醫生生涯,十年的青春,馬曉東作為一個男人,並未覺察歲月無情,而作為醫生,這十年究竟是如何度過的,獲得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十年的時間,這家醫院貌似連病床都未曾換過新的,床單一直用到不能再用為止,同事也都由小王變成了老王,偶爾思量起來,才會有些後怕。
思考這些問題,說明馬曉東已經心泛漣漪了,這種漣漪可不是莫名其妙像更年期一樣,到固定的時間就出現的,事情是這樣開頭的:
那天馬曉東下了大夜班,大白天一個人在家,老婆去上班,女兒去上幼兒園,家裏靜悄悄的,他裹著棉被正睡得昏天黑地,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玩命地響了起來。做醫生的就這點苦逼,無論你有多累多忙多煩躁,電話響是一定要接的,因為大多數情況下是醫院找——“你的病人出現突發情況需要你緊急處理”。
馬曉東無論如何搞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前仆後繼想當醫生。
作為一名公立醫院的醫生,馬曉東從實習那年開始幾乎就告別了正常人的生活。三天白班,每次8~12個小時,然後小夜班,早晨6點上到晚上12點,接下來是一個大夜班,從晚上12點到第二天早上7點半。真的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做得比牛多。奇葩的是,醫生這個職業明明在中國是一個付出和得到不能成正比的技術工種,在外人眼裏卻莫名地跟“精英”“高薪”畫上了等號。有時候,馬曉東覺得自己之所以能堅持十年,跟這個“精英”“高薪”的虛假光環或許有著莫大的關係。誰說男人不虛榮的,去工地做瓦工指不定一個月也能掙萬餘元,咋不見人們爭著搶著去做?有時候職業的選擇還真不全是錢的問題,關於社會地位是否等於麵子這個問題,馬曉東也一直頗有感悟。
再說眼前,這個惱人的電話讓馬曉東痛苦掙紮著睜開雙眼,呻吟著按下接聽鍵,“喂——”
“馬曉東?你是馬曉東嗎?你這聲音怎麼跟正被人強奸似的——”
“你他媽誰呀?大清早擾人清夢就為了看我是不是被人強奸?”馬曉東有點怒了,屏幕上顯示的手機號碼是個陌生的號,聲音是個男人的聲音,以馬曉東的職業嗅覺判斷,這人年紀跟自己差不多大。
“我擦,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對方顯然比馬曉東還憤怒。
“你到底有啥事?沒事我掛電話了。”馬曉東是真沒力氣跟電話那邊的陌生人扯淡,要是個嬌滴滴的女人或許多聽幾句也無妨,一男人大清早讓他猜他是誰,想想就醉了。想到這裏,他覺得自己還接聽了這種電話20秒,簡直像個紳士。於是,馬曉東“啪”的一聲掛了電話,他對做紳士並不感興趣,紳士實在是一個高標準、高要求、自虐型的操守規範。
手機還在玩命地響,馬曉東用被子捂住頭,可鈴聲並沒有停止的意思。馬曉東惡狠狠地再次接通,準備破口大罵,至少要問候對方祖上三代!
一接通,對方沒給他“問候”的機會,直接搶先喊道:“得,得,馬大主任,您老現在脾氣比年紀大多了。我是樂飛啊,上大學時住你對麵寢室!”
馬曉東茫然了幾秒,樂飛?大學?對麵寢室?拜托,現在自己是個老男人,大學時光簡直是上個世紀的回憶。
不過,馬曉東還是想起了樂飛,畢業十年幾乎沒什麼聯係,實際上上大學時還挺熟,一起在寢室鬥過地主,一起去包夜打過CS。想到這兒,馬曉東不由得有些心驚,原來隻不過十年,原來,十年前自己還悠閑成那樣。
“你他媽跟失蹤了似的,今天咋想起聯係我了?借錢的話就不用說了,我肯定比你還窮,上學那會兒你應該就看出來了。”
“哎呀我說,馬曉東你能不能有點出息?我畢業回老家的縣醫院了,做了幾年外科醫生,現在出來了,在北京混。”樂飛回答。
“啊,北京?你不做醫生了?”馬曉東很震驚,實在想不通醫學院畢業的學生除了做醫生還能做什麼。
“還做啊,不做醫生我做什麼?本人除了高超的醫術,餘下隻剩非凡的肉身,後者是要獻給愛情的!”樂飛笑嘻嘻地說道。
“那怎麼去北京了?北京的醫院已經沒要求了嗎?隻要是醫生就要了?”馬曉東當然知道京城醫院的崗位競爭難度。
“瞎說什麼,北京哪能是醫生就要,我是個英俊的醫生好吧?我厭煩在縣城做醫生的生活,反正一個人,就辭職出來了,先到北京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