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香花嶺(1 / 3)

一夜吹個不停的亂風,一夜下個不停的細雨,終於把湘南的香花嶺弄成了一個初冬的樣子了。昨日滿坡上星星點點開著的野菊花,不是蔫了羞了,便是被風吹雨打落下的桉樹、香樟樹的老葉埋住了,滿眼望去已是一片冬日的肅殺。從香花嶺主峰涓涓流下的香花溪水,像冷得縮住了手腳,流過嶺腳下豆腐陶家西側時,仿佛也不如往日那樣歡快了。陶家門前八丈見方的池塘裏,睡蓮卷了些許,黃了暗了;荷葉枯了些許,垂了彎了;水裏的魚兒懶了些許,沉了眠了——整個也是一副深秋初冬的蕭索模樣。

香花嶺下,香花鎮外豆腐陶家新的一天,伴著天光放亮,又重複著開始了。

正對著池塘的是陶家的五間正房,中間三間開中門,是一明兩暗的格局,東西兩邊各有獨自開門的一間,東西各有三間廂房。兩個少年穿著襯衣外套,一前一後,從正屋東頭的房間裏走出來,前麵是陶家的孫子——十三歲的陶百川,後麵是陶家的外孫——十二歲的周三才。因為氣溫的突然降低,也許又是因為雨後空氣過分的清爽,兩個少年在院壩中洗臉時,接連打了幾個響嚏。

堂屋正門吱呀一聲開了,六十來歲的老婦人陶柳氏拿著一紅一藍兩件夾衣出來:“穿上,變天了。”

陶百川和周三才順從地脫了外套,套上紅的和藍的夾衣。陶柳氏眼裏溢滿了慈愛,伸手幫著孫子和外孫整了整衣領,退了兩步說:“俊!人的衣裳馬的鞍,老理啊!”

陶百川嬉笑著:“奶奶,你是誇你做的夾衣吧?”

陶柳氏依然笑著:“都該誇!這香花嶺,這香花鎮,裏孫、外孫長這樣出挑白淨、濃眉大眼、高鼻方口的,有第二家嗎?”

周三才緊跟了一句:“婆婆,鎮上人都說我和百川哥長得隨您!”

陶百川伸手刮了一下表弟的鼻子:“馬屁精!連敬稱‘您’都會說呀你!再誇誇你婆婆的女紅?快誇呀!”

周三才撓頭笑道:“哥,對長輩用敬稱,是跟您學的。婆婆手巧,香花嶺十裏八鄉老老少少的,都知道,不用我誇。”

陶百川一個響指彈在周三才的腦門上:“你這張嘴呀!怪不得你外婆更疼你。”

一個粗壯男人的聲音從東廂房南頭門口伴著白霧樣的蒸氣射了出來:“鬥什麼嘴!快牽了小白出來!都備好了!”

陶百川飛跑幾步,衝進東廂房北邊的門,牽出了一頭灰色的小毛驢。這小毛驢通體深灰,四蹄上的毛卻是濃黑的,額頭上竟長了一片雞蛋大小的白色的毛。四隻黑蹄和一團白毛,就讓這頭毛驢變得與眾不同了。這與眾不同的相貌,加上陶百川不分青紅皂白的喜歡,四年前買它的時候,讓陶百川父親陶家駒硬生生多掏了一塊大洋!

毛驢小白出了屋,竟也被清新的空氣刺激得抻長脖子,仰天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惹得兩個少年哈哈大笑起來。

陶百川親熱地摟住毛驢的頭,用臉貼貼毛驢的臉:“小白呀小白,瞧你這噴嚏打的,樟樹葉子都震落了好幾片了!”

“還在鬧!快叫這畜生吃點,該上路了!”四十來歲的陶家駒跟著自己的聲音,拎著裝有嫩豆花的兩隻紅漆木桶,瘸著左腿,晃晃悠悠地走出了豆腐房,“拌點黃豆!”

七八隻雞和五六隻鴨子爭先恐後地從西廂房北邊的一間裏跑出來,院壩裏瞬間熱鬧了許多。

“家駒,吃了槍藥了!”陶柳氏拎著裝了七八個雞蛋、鴨蛋的小竹籃從西廂房裏出來,“他倆的荷包蛋煮了吧?”

“哪天忘過?”陶家駒看到陶柳氏拿出一隻雞蛋往毛驢小白的食槽走,喊道,“媽——一個畜生也配吃雞蛋?”

陶柳氏從容地把雞蛋打在毛驢小白的食槽裏:“家駒,這個家還沒輪到你來當。小白呀小白,如今你是老陶家的大功臣,一天吃個雞蛋,該!”

毛驢小白通人性似的打了個響鼻,吃得更歡了。陶百川和周三才抬了一個豆腐出來,放到木架子一側。

陶家駒邊固定放豆腐的板子邊說:“人你慣著,畜生你也慣!我小時候,您老人家信的可是棍棒出孝子!”

陶柳氏笑笑:“等你當了爺爺,你也會變的!隔了輩,親就是嚴,嚴就是親!你會懂的。”

說話間,陶百川和周三才已把兩個豆腐和兩桶嫩豆花都放到了特製的木架子上。

陶家駒擺擺手:“快點吃!落了一夜的雨,又不逢場,吃客少。”說話間,他還在仔細捆著木架子上的豆腐架和木桶。

陶柳氏牽著吃飽喝足的毛驢小白走到木架子前,毛驢小白後退幾步,身子鑽到了木架子底下。陶家駒緩緩搖動著木架子上的機關,捆著三個豆腐、兩桶豆花的木架子穩穩地落在了毛驢的背上。

陶柳氏愛憐地看著兒子:“家駒,你腿傷了,川伢子和三娃子沒法讀書了,一個十二一個十三,他們隻好撐起這個家。記住,是你這個爹、你這個舅舅欠他們的!別隻知道吼他們,多把你的聰明教給他們一些。”

陶家駒哼哼道:“我聰明?廢人一個了。”

陶柳氏沉下臉來:“倒牛倒驢不能倒架!要有個當爹當舅的樣子!這樣一個木架子,不聰明能做出來嗎?家駒,三五年內,你還是這家的頂梁柱!你倒了,這家就垮了。”

陶百川和周三才吃完早飯出來了。

陶家駒板著臉叮囑道:“來順飯莊該結賬了,今天務必把這個月的錢要回來。”

周三才說:“舅舅,來順飯莊有錢,他們說咱家的豆腐越來越好吃了,每天要多送半個呢!”

陶百川接著說道:“又一村老板也說想多送半個豆腐。爹,不如應了他們,每天多做一個,也能多賺一些。就是忙不過來,還是一天做三個,不零賣這一個,行不行?”

“不行!絕對不行!”陶家駒裝著水煙袋,斬釘截鐵地說,“下館子吃豆腐的,沒幾個是香花嶺本地人,他們說香花鎮的豆腐好吃,記的是館子的好。零買豆腐的,吃豆花的,才會記住老陶家的豆腐、豆花好。隻做館子的整宗買賣,館子垮了,咱們就隻能喝西北風。明不明白?”

陶百川點點頭:“明白是明白,不過還是有點不明白,不明白為啥不能每天多做一個,不明白為啥不賺這個錢。”

陶柳氏道:“這叫細水才能長流。別說你們幾個每天做三個豆腐已經夠辛苦,就是小白也已經吃不消了。聽你爹的,快走吧。”

兩個少年牽著毛驢小白,沿著池塘東側的石板路拐向香花溪右岸的石子小道。

陶家駒連續抽了幾大口水煙,解了乏,忽然想起什麼,揚著手大聲喊道:“川伢子——記住,對他們說,豆子不是本地的土豆子,隻夠一天做三個豆腐。還有,不要說用的是哪裏的豆子!聽見沒有?”

陶百川喊道:“記住了。”轉身牽著毛驢繼續走。

周三才叫道:“舅舅——明白了——不夠吃,才會天天想著吃陶家的豆腐——”

兩個少年牽著毛驢小白漸行漸遠。

陶柳氏長籲了一口氣,滿意地說:“都長大了,都不笨!把秘方說給他們,你也不用大半夜地熬了。”

陶家駒打個哈欠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媽,太急了!嘴上沒長毛,不會上鎖。等百川娶了媳婦,再說不遲。我就是腿不中用,點豆腐嘛,沒問題。我去睡了。”

陶柳氏胡亂地填飽了肚皮,便開始她上午的勞作了:先是稱了四十斤黃豆,勻著分了泡在用四個大木盆裝的溪水裏,為後天要做的三個豆腐和兩桶豆花備好了料——旁邊四個盆子裏的黃豆已泡了一天,漲得快要撐破盆子了;然後,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池塘邊做起針線活兒來。

池塘裏的魚兒,這會兒也都醒來了,一群群花鰱白鰱,一群群大鯉小鯽,都遊到水麵上追逐嬉鬧。想起今天川伢子能收來幾個館子欠的這個月的豆腐錢,陶柳氏後悔沒交代百川割兩斤豬肉回來,中午打個像樣的牙祭。看著池塘裏大大小小的魚,陶柳氏盤算著中午怎麼把魚做出花樣來。抬眼望見在溪邊覓食的幾隻母雞,陶柳氏又動了宰隻母雞的念頭,轉念一想,不年不節的,竟想宰殺下蛋的母雞,又自責起來。

剛剛決定中午隻吃兩種魚,紅燒個白鰱,再做個鯽魚豆腐湯,陶柳氏突然覺得左眼皮兀自一陣亂跳。她為左眼跳財還是右眼跳財糾結了好一會兒,確認老話說的是左眼跳財後,一咬牙,決定中午再做一道酸菜花鰱——為了左眼跳個不止這個好兆頭,不但該多吃一條魚,喝上幾斤自釀的米酒也是應該的。誰知念頭剛定,右眼皮也跳將起來,這右眼一跳,驚得陶柳氏出了一頭的汗!

十一年前,她的右眼這樣跳過。兩天後,去韶關做生意的丈夫死在土匪手裏,豆腐陶家追求大富大貴的夢想從此破碎。丈夫那次去韶關,帶走了家裏全部的活錢。

六年前,右眼這樣跳過。三天後,嫁到宜章的閨女家的小叔子,送來了已成孤兒的外孫周三才。女兒和女婿因為跟著到達湘南的彭德懷鬧了幾個月紅,雙雙被國民黨軍殺死。

五年前,右眼這樣跳過。五天後,兒媳死於難產,一屍兩命。

四年前,右眼這樣跳過。一天後,獨生兒子陶家駒拄著一根木棍、瘸著左腿回了家,徹底斷了趁亂世發大財的念想。陶家駒買了毛驢小白,重新開始了陶家祖傳的豆腐生意。

想起這些往事,陶柳氏的臉變成了一張白布。她拚命地揉著右眼,整個人陷入了無邊無際又無助的恐懼中,心裏不停地念叨著:應在我身上吧,應在我身上吧。

念叨了一會兒,右眼不跳了,左眼又開始跳個不停。一雙眼睛,左跳吉右跳凶,左跳跳右跳跳,跳得陶柳氏心亂如麻、不知所措。

突然,一聲脆響劃破天空,陶柳氏驚得跌坐在池塘邊。接著,又是幾聲脆響。陶柳氏從地上爬起來,看著從屋裏跑出來的兒子,顫著聲說:“這、這爆竹也太響了吧。”

陶家駒忙大喊:“媽,快進屋,這是槍響,是長槍的聲音。別讓流彈傷著了!”

聽見第一聲槍響,陶百川正用秤鉤鉤住一塊豆腐。秤砣放在一斤的刻星上,秤杆高高翹起。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伸出瓷盤接住了豆腐,誇張地叫道:“哇——剛剛好一斤!”

小姑娘旁邊的老婆婆頻頻點頭道:“一招鮮,吃遍天。兩刀割出剛剛好一斤豆腐,不簡單!響個大炮仗,這小手還紋絲不動,奇人!”

陶百川淡淡一笑道:“羅婆婆,您別誇我了。這個妹妹,沒見過呀!”

周三才用竹製大勺舀豆花時,遠處又傳來幾聲脆響,他驚得右手一抖,竹勺跌落在盛豆花的木桶裏。小姑娘又是驚叫一聲。

陶百川伸手撥開表弟,伸手拿起竹勺,熟練地舀了幾下,裝滿了兩隻木碗:“婆婆吃什麼口味兒,您自己調肯定比我調出來的味道好。”

羅婆婆滿意地點點頭:“仔細!彩蝶,看著我調豆花。拴住男人的嘴巴十分要緊,女人一定要用心學!”她右手麻利地往碗裏的豆花上潑撒炒黃豆、炒芝麻、碎香蔥、紅油辣椒、碎香菜、醬油和少許炒製香鹽。

毛驢小白低頭吃著青草,聽著破空的脆響。周三才臉色越來越白,目光遊移不定起來。

陶百川拍了拍周三才:“什麼膽子!還不如細妹子彩蝶,甚至不如咱家小白!”

周三才慌亂地看著陶百川:“百川哥,這不是爆竹,這是槍!這是槍打出的聲音!我記得小時候聽過的,槍能打死人!哥,不是打獵的土銃的聲音,是槍……”

陶百川不耐煩地瞥了周三才一眼:“我還聽不出爆竹和土銃響嗎?我不知道槍能殺死人嗎?我說的是個膽量!你都過十二周歲了,不是細娃子,是個男子漢!”

羅婆婆自己沒吃豆花,看著彩蝶吃,耳朵卻在仔細聽兩個小男人的對話。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女孩彩蝶用小勺仔細刮著木碗裏的剩豆花,“比宜章縣城的豆花好吃一萬倍!”

羅婆婆奪下彩蝶手中的空碗,把另一碗豆花推過去:“這碗也是你的!姑娘家家的,要講究個吃相。吃香花嶺豆腐陶家的豆花,要一小勺一小勺、小口小口地抿,要仔仔細細地品。哎,這才是個女娃子的吃相嘛!”

陶百川笑著看羅婆婆祖孫倆:“還是女孩子好!要是我和三才露了壞吃相,早挨奶奶三五個筷子頭了。婆婆,彩蝶是您……”

周三才道:“外孫女唄!一定是宜章過紅,婆婆的女兒女婿帶著彩蝶來躲兵災了!”

羅婆婆驚訝地看著周三才:“咦!老陶家的外孫也是個小人精!你猜對了,小細崽!”

周三才來了勁頭:“婆婆,您女婿要是宜章的財主,您還是讓他帶著彩蝶小姐躲一躲吧。共產黨的紅軍是要打土豪的。您看,鎮上的有錢人家,都在往香花嶺上走呢。”

羅婆婆看看拿著細軟慌慌張張地過溪上山的人,笑了起來:“我女婿要是真財主,我早讓他躲了。我們家,我女婿家,還有你們豆腐陶家,都是靠手藝吃飯的人家,都是那種改朝換代都餓不著的人家。朱毛紅軍來香花鎮有什麼好怕的?”

陶百川接了一句:“我也不怕。”

羅婆婆掏出一把銅壘子,在陶百川的手裏一個一個地擺著,邊擺邊說:“川伢子,我這個外孫女,是不是很俊呀?”

周三才脫口接話道:“很漂亮很漂亮的。”

羅婆婆又往陶百川手心裏放了一個銅壘子:“十二個,明天再吃你的豆花。三娃子,可惜我隻有一個外孫女!川伢子,你說我家彩蝶漂亮不?”

陶百川懵懵懂懂地迎著羅婆婆讓人看不懂的目光,點點頭:“當然漂亮了。您慢走。”

羅婆婆走了幾步,又拉著彩蝶踅回來:“彩蝶,你想不想天天吃老陶他們家的豆腐?”

彩蝶下意識地用舌頭舔舔上下嘴唇:“太想太想了!婆婆,你快回家做鯽魚燉豆腐吧,我口水都流出來了。”

羅婆婆把滿眼愛惜的目光在陶百川身上上下掃了兩遍,咯咯咯地自顧自笑了一陣子:“婆婆想好了,就讓你吃一輩子香花嶺陶家的豆腐。”

望著走遠的祖孫倆,兩個少年抓耳撓腮了半天,仍不知羅婆婆的笑特別是她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常來買豆腐吃豆花的不少老主顧都不見了蹤影,彌漫在鎮子裏的緊張氣氛慢慢浸透了兄弟倆的身心。他們終於看到了青石板路兩側的各個店鋪爭先恐後關門的景象。在周三才不停的催促下,陶百川決定帶著沒賣完的半木桶豆花和半個豆腐趕緊回家。

兩人剛把木桶和半個豆腐放到毛驢小白馱著的木架子上,七八個手拿短槍、身穿灰藍色軍服、頭戴八角帽的男人就騎馬進了沿著香花溪彎出一個半月形的香花古鎮,馬蹄在石板路上敲出一串零亂的脆響。

周三才望著遠去的騎兵,拉了一把陶百川:“哥,是紅軍,我小時候見過的,他們隻打土豪和財主,對窮人是好的……”

陶百川忙問:“窮人?誰是窮人?咱們家是窮人嗎?咱們家有豆腐,有毛驢小白。是財主嗎?問你呢。”

周三才囁嚅著:“搞不清了……”

陶百川牽著小白,急急往家裏趕。

陶柳氏不遠不近地跟著幾個紅軍沿著陶家房子的周邊轉著。陶家駒坐在堂屋門前的椅子上,抖動著身子,一口一口地抽著水煙袋,餘光神經質地直往兩個後生端著的長槍上瞟。

一個滿臉胡子的四十多歲的大漢繞到院壩子裏,自言自語地說:“是個好地方,很安全。馬天來,去接首長過來。記著,首長是大老李。”

兩個戰士騎上馬,朝鎮子方向去了。

滿臉胡子的大漢拉了把椅子坐在陶家駒的對麵:“雞鴨成群,魚兒不少,日子過得不錯呀,還有個豆腐房。大兄弟,我們商量商量吧。”

陶柳氏忙走過來:“軍爺,軍爺,家裏我主事。你看他的腿,廢人了。我家還有個孫子,還有個外孫,一個十三,一個十二,去鎮上賣豆腐了。家裏就這四口人。軍爺,你們別傷人,家裏的東西你們隨便搬隨便拿,雞、鴨、魚你們隨便捉隨便撈。幾塊光洋,還有兩個銀手鐲,也都給你們。”說著,從腰裏掏出一個荷包放在小桌子上,“我手上這個金戒指,取不下來,幾十年都沒取了……我不騙你,你看,要不你試試……”

胡子大漢忙站起來:“大娘,婆婆,別、別別、別誤會!”

陶柳氏問:“不是打我們土豪、分我們的浮財嗎?值錢的也就這些了。我隻求軍爺別傷人。家駒,你去接接孩子們。”

胡子大漢說道:“婆婆,你聽我說!我們中央紅軍是共產黨的隊伍,是窮人的隊伍,不可能禍害像你們這樣的老百姓的!我們是進行戰略轉移的,路過這裏,稍事休整,住幾天就走,不打土豪,也不分田地。”

陶柳氏緊接著道:“你又看房子又看地的,雞鴨魚也都看了個仔細……”

陶家駒瞪眼道:“媽,你聽著行不?”

胡子大漢笑了起來:“怪我,怪我沒先解釋。我叫魏蒼生,參加革命前也過著你們這樣的日子。你們這裏是郴州,屬湘南,我家在株洲靠江西萍鄉的地方,屬湘東。說起來,咱們還是老鄉哩,都是湖南人。”

陶柳氏忍不住接了一句:“早說呀,你把我嚇得可不輕。”說著,伸手把荷包拿起來。

陶家駒用手指敲敲桌子:“讓人家魏長官說,你聽著,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