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荒唐夢,誰人動心弦?
(1)
荀二覺得自己今日一定倒黴透頂,要不然為什麼他就喝了一杯茶,就跑了不下十趟的茅廁?
當荀二再次從茅廁出來,他的雙腿已經軟得邁不動了,直接呈大字型癱倒在茅廁外。
就在他決定再也不來這家茶館的時候,一塊黑布直接罩住了他的頭,他心中一驚,正想叫人,一棍子敲上了他的腦袋,荀二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穆姑娘,我看過了,現在沒人!”東白的聲音剛傳過來就結巴了,“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來幫我!”穆之正彎腰吃力地把荀二往她定下的房間拖去。
東白顫顫巍巍地扶住荀二,結巴道:“穆,穆姑娘……你,你可沒說還要殺人啊……”
“誰說要殺人了?我隻是給他一點教訓!”穆之咬牙,這家夥怎麼這麼重?
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荀二拖進了房間,穆之拿出繩子把荀二結結實實地綁了一通。
東白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穆姑娘,要麼算了吧,要是他出了點什麼事,主子肯定饒不了我。”
穆之瞥了他一眼,從懷裏掏出一把刀,“慫!你忘了你之前是怎麼說的,你說他是人渣!淫賊!敗類!還說必須要把他大卸八塊!”
東白一看,連忙抓住穆之拿著刀的手,“別,我那就是說說!穆姑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聰明啊,你怎麼知道我要成佛的?放輕鬆,我不會殺他的,我就是想收個弟子。”穆之說著,甩開東白的手,拿著刀就往荀二的腦袋上湊過去。
東白還沒來得及撲過去,穆之的刀已經落到了荀二的頭上,東白連忙捂住眼睛。
過了會兒,東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慢慢移開手,眯著眼一看,赫然看到荀二的腦袋禿了一片——穆之把他的頭發都給剪了。
畫麵雖然有些不忍直視,但東白的一顆心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裏。
“東白,你先回去吧,我問他幾句話,等會兒就回來了。”
東白也不想看荀二變成光頭,點點頭就回去了。
穆之剛把荀二的頭發剔完,他就醒了過來。
荀二的第一反應是腦袋怎麼這麼涼快?
第二反應是麵前這個蒙著臉拿著刀的人是誰?
當他看到滿地的頭發時,他的第三反應變成了咆哮聲:“你個混蛋你剃了我的頭發?!”
“怎麼著?誰讓你沒事亂做春夢?”穆之叉著腰哼了一聲。
“我做春夢關你什麼……”荀二的咆哮聲一頓,音量轉輕,神色很不自然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做春夢?”
“我不僅知道你做春夢,我還知道你在那人的肩頭上畫了朵千羅花!”穆之惡狠狠地咬了咬牙。
荀二麵色一愣,“有嗎?”
見荀二一臉茫然的樣子,穆之怒了,她猛地拉下自己的衣服,露出肩頭那栩栩如生的千羅花,旋身質問道:“你敢說這朵花不是你畫的?”
荀二盯著穆之肩頭的千羅花,先是一怔,隨即眼眸一亮,忍不住讚道:“好,好畫!荀某這輩子,還從未見過如此高超的畫技!”
“……”穆之轉頭就給了荀二一個爆栗,拉上衣服,怒道:“有你這麼誇自己的嗎?”
荀二痛得齜牙咧嘴,臉上很是憤憤,“我哪裏誇自己了?這又不是我畫的!”
“你再說一次!”穆之又朝荀二頭上扇了一掌。
“這真不是我畫的!”荀二痛得眼淚都要飆出來了。
“不可能!”穆之瞪了瞪眼。
“我對天發誓!這等絕世好畫,若是出自我的手筆,我豈有不認的道理?”
見荀二言之鑿鑿,穆之突然就不確定了,她回想了下荀二畫的千羅花,似乎確實比不上她肩頭那朵。
她看著荀二光禿禿的腦袋,咳了兩聲,這就尷尬了……
穆之心虛地轉移了下視線,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指著荀二道:“你叫聲‘之之’試試。”
“之之。”荀二是個識時務的人,迅速地叫了一聲。
“別這麼一板一眼的,語氣溫柔點!”穆之瞪了他一眼。
“之之。”荀二放柔聲音,心不甘情不願地重複了一聲。
“再溫柔點!動點感情!”
“之之……”荀二想哭了。
“不行不行!一點都不像!”穆之急了,在房間裏來來回回走了兩圈,突然轉身道:“你不是有很多美人嗎?你平時動情時的聲音是怎麼樣的?你給我學一個!”
“……我不叫了!”荀二這輩子就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這他怎麼能學得出口?
“你叫還是不叫?”穆之迅速地把刀抵在了荀二的臉上。
“之之……”荀二的臉憋得通紅,硬是從牙縫裏擠出了“動情”的聲音。
穆之蹙了蹙眉,這聲音怎麼一點都不像呢?
難道她真認錯人了?
穆之沉默地看了荀二一會兒,瞪著眼道:“你不是說普天之下隻有你那一株千羅花嗎?你不是在女子身上畫千羅花的第一人嗎?”
“你,你是……”荀二突然激動起來,他憤憤地瞪著穆之,顫著聲道:“你是那個……”
見荀二似乎發現了自己身份,穆之有些心虛,她側了側頭,厚著臉皮否認:“我不是!”
“你就是!”荀二激動地差點從地上一躍而起,他悲憤地看著穆之,紅著眼質問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先是將我打了一頓,現在又剃光了我的頭發……你,你……到底為何要這般對我?”
見荀二都快哭出來了,穆之越發心虛,她咳了兩聲,吞吞吐吐道:“那個,我認錯人了……”
不過,她很快又理直氣壯了,“要不是你說千羅花隻有你那一株,我怎麼會認錯人?”
“我吹牛你也信?”荀二猛地提高了音量,“天下之大,能人之多,即便有人在我之前培育出千羅花,又有何稀奇?”
“是嗎?”穆之幾乎要被說服了。
“當然不是!”荀二翻了翻白眼,“我敢斷定,普天之下,隻有我荀二有本事種出千羅花!”
“你……”穆之頓時咬了咬牙,這人還有沒有點立場?
荀二連忙繼續道:“能種出千羅花的人確實隻有我一個,但是古籍上有記載呀!隻要翻閱古籍便知道千羅花長什麼樣了!”
他沒有提無相山,因為那是傳說中的地方,更何況,普通人也進不了無相山。
“這樣啊……”穆之發愁了,這麼一來範圍就廣了,她還怎麼找那個人渣?
穆之有些心灰意冷,她魂不守舍地朝門口走去,準備離開。
“哎,你先給我鬆綁啊你!”荀二連忙大叫。
穆之這才發現自己把荀二給忘了,連忙轉身準備給他鬆綁,繩子解到一半,她又頓住了,一臉懷疑地看向頂著一顆光頭的荀二,問道:“我放了你之後,你該不會對我打擊報複吧?”
荀二一呆,一時竟回答不上來,他還真想過這茬……
穆之警覺了,她立馬掏出匕首抵住荀二的脖子,道:“要麼我殺人滅口算了?”
“別,別別別……我荀二對天發誓,一定保持一顆寬容的心,絕不對穆姑娘打擊報複!否則……否則……”
荀二“否則”了半天也沒否則出個所以然來,穆之涼涼地瞥了他一眼,“我還是殺人滅口吧……”
“否則我就一輩子長不出頭發!”荀二當機立斷,含著血淚立下誓言。
“外加種不出花,得不到美人。”穆之補充了兩句。
荀二麵色痛苦,磕磕巴巴地咬牙應道:“外,外加種不出……花,得不到……美人……”
穆之滿意了,她幹脆利落地解開荀二的繩子,拍了拍荀二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嘻嘻一笑:“那我先走了,你保重!”
“……”荀二腳步虛浮地走到銅鏡前,待看了眼銅鏡中的自己之後,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惹了這麼個瘟神?!
(2)
與荀二一番折騰,穆之踱步回酒樓,她心中有些憋悶,本以為真相大白,沒想到白忙一場。
“穆之。”她踱到酒樓樓下,忽聽頭頂響起一道溫和的嗓音。
穆之驀地抬頭,就見司玉坐在欄杆旁的桌邊,手中執著一個茶杯,麵容帶笑地望著她。
天色湛藍,他著白裳,仿若高遠的雲。
可他的眸光又是那樣溫和,讓人不由心生親近。
穆之心中的憋悶突然便散了許多,她綻出一抹笑,幾步便上了二樓。
待上了樓,才發現樓上熱鬧得很,有一說書先生正在充滿激情地說著故事,周圍坐滿了看客,聽到興起處,還有人大聲叫“好”。
“沒想到你還喜歡聽書。”穆之走到司玉麵前,顧自坐下,挑眉笑道。
司玉低頭喝了口茶,微微一笑,“閑來無事,聽聽倒也有趣。”
桌上有茶有酒有花生,穆之給自己倒了杯酒,又隨手抓了把花生,一邊吃,一邊也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且說那時,妖族大肆入侵人族,血流成河,神族見人間大亂,派神兵將妖族趕出了人族大地,並擲下一道神障,這神障一落地,就化成無相山,連綿千萬裏,竟是徹底隔絕了人族和妖族的往來通道,自此人族大地上,再也不曾出現過妖族。”說書先生說到這一段,見看客們聽得興致勃勃,一個個拍掌叫好,說書先生說得越發起勁,“再說那無相山,雖是神障化成,但畢竟隻是一道屏障,神族為了防止妖族突破這道屏障,特意派遣四方神將鎮守無相山。千萬年後,神族逐漸消亡,四方神將也湮滅於世,可他們的後裔卻繼承了神的意誌,世世代代鎮守著無相山,守護人族太平。”
“老先生,聽聞無相山上有天族,可是當真?”看客中有人問道。
“自然當真!天族人便是四方神將的後裔,便是他們一直在守護著我們人族的太平!”說書先生抖了抖胡子,驕傲地說道。
“那老先生,你說了這麼多,無相山到底在哪兒呢?天族人又在哪兒呢?”有一年輕的男子哧哧笑道,顯然是並不相信說書先生的話。
“無相山豈是我等凡人可見的?”說書先生瞪了瞪眼。
“既然見不到,那老先生想必也沒見過,又怎能說真有其事呢?”年輕男子繼續說道,臉上的表情有些挑釁。
“老朽一介凡人,確實沒有見無相山的機緣,但能進無相山,能見天族人的人卻也不是沒有。”說書先生哼了一聲。
“老先生,你說的可是軒轅世家?”對無相山有些許了解的人開口問道。
說書先生捋了捋胡子,點頭道:“沒錯。想那軒轅世家,自上古時期便是降妖世家,與神族向來頗有淵源,若說有什麼人是能進無相山的,必是軒轅氏無疑。”
穆之聽著說書先生和看客們的討論,聽得津津有味,待她聽到軒轅世家是降妖世家時,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司玉,你聽到了嗎?他們這意思,軒轅宸是降妖師?”
“怎麼,你不信?”司玉挑了挑唇,淡笑著問。
“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妖……”穆之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一直想找的夢中人,夢境和現實離奇交織,想想也是詭異。
她的心裏咯噔一聲,臉色也變了,那個人渣……該不會是妖吧?
戲文裏說妖會吸食人的精血,她該不會……離死不遠了吧?
“怎麼了?”見穆之臉色煞白,司玉關切地問道。
“我問你一個問題。”穆之的臉色呈死灰狀。
“嗯?”
“如果世上真有妖,他們一般是怎麼吸食人的精血的?”
司玉沒想到穆之會突然問這個,他想了想,如實道:“妖亦有修為高低之分,修為高者,可以術法隔空取人精元;修為低者,則需直接從人身上吸食鮮血獲取精元。”
“就這兩種?”穆之的眸光微微亮了亮。
司玉不明所以地看著穆之。
穆之見狀,起身坐到司玉身側,鬼鬼祟祟地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有沒有通過……嗯……那什麼……男女雙修,取人精元的?”
司玉猛地咳了一聲,耳根猝不及防地紅了起來,他強作鎮定,道:“這個……倒也不是沒有……不過極少……”
他側頭看向穆之,“怎的突然問起這個?”
“完了完了完了……”穆之完全沒聽到司玉的問話,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雙手緊張得絞在一起,麵如死灰地念叨:“我完了……”
“穆之?”司玉見她麵色不對,提高音量喚道。
“那,那什麼……我好像被妖纏住了……”穆之猛地站了起來,慌慌張張道:“不行,我要去找軒轅宸!”
穆之走得倉惶,差點把椅子帶倒,司玉還來不及拉住她,她已經迅速地奔下了樓,一眨眼就沒影了。
司玉在原地站了會兒,他把穆之的問話前後聯係了一番,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臉色驀地漲得通紅,她,她竟以為他與她……那般……是在吸食她的精元?
司玉默默地坐了回去,又默默地給自己倒了杯酒。
他該如何是好?
那邊的司玉內心兀自掙紮著,這廂的穆之卻是差點被自己的想法給嚇死。
她沒頭沒腦地在街上亂轉,一時竟不知道去哪裏找軒轅宸。
“穆姑娘。”就在這時,軒轅宸的聲音驀地從身後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