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夢中歡》(7)(1 / 3)

如果有人知道那前塵

(1)

這天晚上,四大長老特意設宴款待穆之和軒轅宸,不過穆之到場時,卻發現司玉和瑤歌都沒有出席,她不由在心底嗤之以鼻了一番,這家夥一定是心虛了!

大長老一直在偷偷觀察穆之,見穆之不僅有傾城之色,言談舉止更是優雅大方,盡顯大家閨秀之風,絲毫不輸給瑤歌,不由暗暗歎氣,尊主自小在無相山長大,見過的女子本就不多,有接觸的也就聖女而已,此番一出去便遇到世間難得的佳人,難怪會失了心!

大長老若是知道司玉遇到的穆之不僅淪落成乞丐,吃飯喝酒更是毫無形象可言,隻怕就不會這麼想了……

酒足飯飽之後,穆之和軒轅宸被大長老親自送到了長老殿的廂房休息。

穆之毫無睡意,她抖開包袱,從一堆瓶瓶罐罐中挑挑揀揀了半天,金圓圓給的毒藥太多,她一時都不知該拿哪個了,著實頭疼。

糾結了好一會兒後,穆之有些頹然地把拿在手裏的瓷瓶又扔了回去。

把他毒死了又能怎麼樣?她好像也不會賺到什麼便宜。

更何況這家夥身份這麼尊貴,毒死了他,指不定自己和軒轅宸都別想踏出無相山了。

穆之歎了口氣,就當被狗咬了一口吧!

就當她的心,也被狗咬了一口……

無相山的日落特別慢,穆之走出房間的時候,看到滿天落霞,美不勝收。

眼前有奇峰峻嶺,奇花異草,身後有殿宇樓閣,滿城燈火,宛若仙境。

若不是軒轅宸帶她來,她永遠不會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一處所在,也永遠不會知道,原來這便是他的家。

傳說中分隔人妖兩族的無相山,傳說中守護黎民百姓的天族人,傳說中隻能迎娶天族聖女的天族尊主……

穆之坐在長廊上的欄杆上,仰頭望著漸漸落下西山的太陽,腦子裏想起在大廳裏與司玉並肩而立的聖女瑤歌,同樣的一襲白衣,同樣的風華氣度,真真是般配得很,也真真……刺眼得很。

穆之突然便泄氣了,她垂下頭,嘟囔了一聲:“臭男人,負心漢!”

她的聲音很輕,然而站在遠處的人仍然聽到了。

他的手微微一顫,向來溫和平靜的臉上竟有痛色閃過。

司玉近乎狼狽地轉身,匆匆離去。

司玉剛走沒一會兒,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就奔了進來,直接衝到穆之麵前,不敢置信地問道:“穆姑娘!真是你?!”

穆之正在自怨自艾,一抬頭,就見東白跑得氣喘籲籲地站在自己麵前,她對司玉的怨恨頓時就轉移到了東白身上,她橫了東白一眼,道:“怎麼?”

“你怎麼來了?”東白還沒感受到穆之的怨氣,有些納悶地問道。

可千萬別是來搶婚啊!

“來給你主子賀喜啊!怎麼?不歡迎我?”穆之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東白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穆之的情緒不太好,連忙往後退了一步,道:“當,當然歡迎……那什麼,穆姑娘,我先回去了,有需要隨時找我!”

穆之一把揪住了東白的後領,陰測測道:“我現在就有需要。”

“什,什麼需要?我,我現在可能沒空……”東白憋紅了臉,顫顫巍巍地問道。

他這會兒開始害怕穆之把怒氣發泄到自己身上了,畢竟她把荀二剃了光頭的事跡還曆曆在目。

“行了,我就讓你帶我逛逛!”穆之瞧見東白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朝他腦袋上拍了一掌,就拖著東白往外走。

一出門,穆之立馬就變成了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對東白笑得如春風般溫柔。

東白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心裏越發惴惴不安了,這穆姑娘,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但遠來是客,身為東道主之一的東白還是決定趁著天還未黑透,為穆之好好介紹下天族的風光。

天族人生活在無相山的秘境中,像是一座與世隔絕的小城,安寧又平和。

穆之跟著東白穿梭在寧靜的街道中,萬家燈火在眼前閃爍,穆之看了一會兒便決定打道回府,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紅燈籠,這簡直沒法逛了!

這一晚,穆之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不能入眠。

第二日一早,她眼底發青地爬了起來,一出門,就看到軒轅宸在房前的院子裏練武。

穆之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看他練武,看了一會兒,她突然開口道:“那什麼……我現在學降妖術還來得及嗎?”

小命顯然是比男人更重要的事,她揣了個劍魂的身份,就算躲到了公孫景家中,以後的日子怕是也不好過,還是得學點傍身之術,若是下次再有妖物襲擊第二寨,她也不用自殘才能打倒對方。

軒轅宸聽到穆之這話,眼睛倏地亮了,他幾步走到穆之麵前,道:“當然來得及!你身上流著軒轅氏的血脈,本就有學習降妖術的天賦!”

軒轅宸說完,就從懷中拿出一本小冊子塞到了穆之手上,道:“這是降妖秘籍,你且看著。”

穆之難得認真地點點頭,“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

早飯過後,四大長老請人帶軒轅宸和穆之四處閑逛,以盡地主之誼。

這閑逛對穆之來說簡直就是折磨,因為穆之發現除了自己住的小院,這無相山沒有一處不是張燈結彩的。

明日便是司玉和瑤歌大婚的日子,無相山一派喜慶,人人臉上都掛著笑容,逢人便要聊兩句司玉成婚的事。

穆之隻覺得心口梗著一口血,隨時都能噴他們一臉。

最後穆之實在受不了,找了個借口,一個人跑到了遠離人群的山上。

她爬上一個小山峰,剛站穩,就被漫山遍野的千羅花震驚了。

人間難得一見、荀二視為寶物的千羅花,在這裏自成一片又一片的花海,火紅的花瓣,如山間精靈,隨風搖曳,美得驚心動魄。

穆之怔怔地看著,內心既覺驚豔又覺震撼,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仿佛很久之前,她就已經見過這絕美的花海。

胸腔裏似有異樣的情緒在回蕩,像是要訴說什麼,可當她仔細地去聆聽時,又什麼都聽不到。

此時此刻,四大長老正為司玉的婚事忙得昏天暗地,可身為當事人的司玉卻安靜地呆在書齋裏,他坐在窗前,左手拿著書,右手手肘撐在桌上,手背支著臉頰,姿態閑適,與其說是看書,倒不如說在發呆。

東白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司玉一動不動的姿勢,心裏默默地想:尊主,你倒是翻個頁啊!

“東白。”過了好一會兒,司玉突然出聲喚道。

東白聽令,精神一震,連忙湊近一步,問道:“尊主有何吩咐?”

司玉指著書齋前的一棵桂花樹,淡淡道:“我記得你曾在這棵樹下埋了一壇酒。”

東白心裏咯噔一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果然,他還未說話,就聽司玉繼續道:“今日正好有酒興,挖出來吧。”

“……”幾乎不喝酒的尊主突然有了酒興,而且一來就要喝他準備留給自己成婚時喝的女兒紅……

東白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但是尊主的命令不能違抗,東白還是含著淚老老實實去挖酒了。

女兒紅釀的年月久了,一開壇就飄出了醉人的酒香。

東白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後,心疼地為司玉倒滿了一杯。

司玉端起酒杯,沉默了會兒,舉杯一飲而盡。

“滿上。”司玉的聲音仍是淡淡的。

東白顫著手照辦。

“繼續。”過了會兒,司玉再次吩咐。

“……”

一刻鍾後,東白看著酒壇子裏所剩無幾的酒,再次感受到何為心疼。

而司玉,在喝完最後一杯酒後,終於醉得不省人事。

東白戰戰兢兢地把司玉扶到榻上歇息,這要被四大長老知道了,估計又得活剝了他的皮!

“穆之……”東白剛把司玉安置到榻上,突然聽到一聲極輕的呢喃聲。

東白的身子微微一僵,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司玉,這一聲醉酒後的“穆之”,飽含了司玉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眷戀。

那是不屬於司玉的情感,不,應該說是不屬於從前的司玉的情感。

東白自小跟在司玉身邊,知道自己這個主子永遠平靜而克製,他深深地知曉自己的責任,所以從不對任何人任何事投入感情,即便是與他一起長大的聖女,他也從不曾放在心上。

可是此刻,他為一個女子醉得不省人事,為了她而痛苦。

原來尊主對穆姑娘的感情,竟已深到了這種地步麼?

東白突然慌了。

(2)

司玉這一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他是被大長老直接叫醒的。

睜開眼睛的瞬間,大長老已經讓人捧著喜服站在了他麵前,司玉看著那大紅的喜服,有一些恍惚,仿佛有什麼離他遠去了。

他想,那應該是他這一生的熱血,曾為一個人而沸騰過的血液,終於,重新靜止。

盡管頭有些疼,盡管心有些麻木,他還是從容地起身,洗漱,穿衣,然後讓人為他束發。

原來心如止水是這樣的,他終究還是走上了上天給他安排的路。

“東白呢?”看到身後為自己束發的是一名婢女,司玉下意識地開口問道。

“他在外麵忙呢!”不等婢女回答,站在一旁的大長老便搶先說了。

司玉微微頷首,不再說話,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所以沒有察覺到大長老臉上一閃而過的心虛。

此時此刻,外麵早已鬧翻了天,穆之連續一天一夜未歸,軒轅宸差點急白了頭。

東白和軒轅宸帶著一大堆人四處搜尋了一夜,一點蹤跡都沒能找到。

眼看迎親的時辰快要到了,東白看著日漸升高的太陽,抹了把滿頭的汗,心裏越發焦急,穆姑娘要是出了什麼事,他可怎麼跟主子交代?

“她有沒有可能被妖族人擄走?”軒轅宸心中亦是焦急,但是仍然保持沉穩,蹙眉問道。

“不可能!”東白斷然否認,“無相山但凡有妖族人出入,我們都會有感應。”

軒轅宸的臉色好了些,隻要不是被妖族人擄走,那就好!

可是天族秘境說小不小,為了不被司玉察覺,四大長老不準東白大張旗鼓地找,所以一時還真找不到穆之的下落。

突然,東白似是想到了什麼,眸光一亮,他轉身對軒轅宸道:“軒轅公子,你等我一會兒,我有辦法找到穆姑娘的下落!”

東白說完,就匆匆往主殿跑去。

此時此刻,主殿大門口聚滿了天族人,大家都在翹首以盼,等著司玉去聖女殿迎親。

東白才剛擠進主殿,就被大長老眼尖地看到,大長老連忙將他拖到一旁,用極小的聲音問道:“找到了?”

東白搖頭。

“那你回來做什麼?你這副模樣若是被尊主看到了,不露餡才怪!”大長老恨鐵不成鋼地輕喝道。

“您放心!我有辦法找到她!”東白說完,也沒心思管大長老了,飛快地衝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在房間裏翻箱倒櫃了一陣,找出了一個錦囊,那裏麵裝著穆之的頭發,正是他從交給四大長老的那個錦囊裏取出來的,當時他覺得對不起司玉,所以鬼使神差地留了一縷下來。

沒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場!

東白拿了頭發後,又匆匆跑到司玉的書齋去找八卦圓盤。

此時的司玉已經一切準備就緒,隻等吉時一到,便會出門迎親。

可當東白通過八卦圓盤看到穆之的所在時,卻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竟然進了天族的禁地!

那裏麵機關重重,稍一不慎,就會有去無回!

東白慘白著臉,幾乎連滾帶爬地衝了出去。

大長老正在跟司玉交代迎親的細節,東白心裏猶豫再三,還是衝了過去,他一把抓住大長老的手腕,拚命朝他使眼色,“大長老,我這邊有點事需要你過來看下。”

大長老恨不能踹東白一腳,但一接觸到司玉狐疑的神色,他還是假裝淡定地跟著東白走了出去。

“大長老!怎麼辦?穆姑娘進了禁地!”東白差點就要哭出來了,但他還是隻敢小聲說。

大長老聽了,臉色也是一變。

天族禁地放著上古神器軒轅劍,為了保護軒轅劍,曆代尊主都在外麵設置了重重機關,別說是普通人,便是妖族大將,進了禁地,也未必能活著出來。

“怎麼辦?我們是不是該告訴尊主?”東白顫著聲問。

“不可!”大長老斷然拒絕。

“可是隻有尊主能夠進去救人,再晚一步,穆姑娘性命堪憂!”東白急了。

大長老的臉色有些猶豫,於情於理,他都該去救人,可不知為何,他有一種預感,若是今日的婚禮出了紕漏,隻怕尊主和聖女這婚,便再也成不了了!

大長老咬了咬牙,在東白期待的眼神中下了命令,“我會讓三位長老去救她,尊主那邊,一切等婚禮結束再說!”

東白的臉色微微發白,他看著大長老回到司玉旁邊,手心冷汗涔涔。

他也不想這場婚禮受到任何影響,身為天族中人,一切以守護黎民為重,就像司玉貴為尊主,卻不得不迎娶自己不愛的女人,隻為繁衍子嗣。

如果他沒有看到尊主醉酒的模樣,如果沒有聽到他酒後飽含痛苦的呢喃,他想,他也會作出跟大長老一樣的選擇。

可如今,他怕,他怕穆姑娘一旦出事,尊主再不是他們的尊主!

那邊大長老已經領著司玉朝外走去,樂聲起,整個主殿越發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