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風南笑道:“薑先生方子不錯,但補藥過矣。凡藥三分毒,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十去其七,小毒十去其八,無毒十去其九。過之必傷其正。一味用猛,陰陽氣血偏盛偏虧,重則亡陰亡陽。大姐氣血已衰,怎禁得這虎狼之藥,無異以油撲火。恕我冒昧,薑先生此方配伍法度失之嚴謹,用之不當,自然無效了。”薑秋林聽得連連點頭,歎道:“所謂用藥如用兵,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關風南笑道:“常言道,人參殺人無罪,大黃救命無功。江湖庸醫頗多如此。”
薑秋林聽得臉就紅了。
關風南笑道:“關某口直了。”
何光年道:“此地多發噎食,不知關先生有何良方?”
關風南道:“我已聽說,方子倒有。但此方是否奏效,還要一試。”
薑秋林道:“薑某有一言相求,關先生何不在此處開一藥店,救死扶傷,造福一方。”
關風南笑道:“我在此地無親無故無立錐之地。”
薑秋林起身拱手:“如蒙不棄,先生在薑某店裏開業即可。”關風南拱手謝道:“那就多多謝了。我浪跡江湖太久,走累了腿腳,也正好歇歇了。”
從此,關風南就在保定府住下,就在薑秋林的“秋林藥店”掛牌應診:主治噎食。一時患者紛紛尋上門來,竟是百醫百愈。關風南的名聲就傳得響了,京津魯豫的患者也來尋醫問診。如此過了兩年,關風南聲名大噪。
關風南治噎食用一種藥丸。一般患者用三粒,重者五粒,便愈。但配製此種藥丸十分不易,薑秋林曾目睹關風南配藥:每年春紅柳綠之時,關風南便外出采藥。約采回三十幾味新鮮藥材,清水洗淨後,或烘或曬,幹透研末。然後,捉一隻野兔精心飼養。入冬前,雇十餘名壯漢在城外郊野挖一丈深二丈見方的土坑,等第一場雪落時,將野兔放入坑內。使一壯漢下去,逐之,至到野兔狂奔撲倒,吐血氣絕。關風南即將死兔當下剖腹,以血滴入研好的藥末中,攪拌。再調入蜂蜜,後製成丸。
一年隻可配製一次。
關風南在保定府五年,名聲越來越大。那天,薑秋林來何光年處閑話,就說到關風南。何光年道:“關先生的藥丸果然奇效,你若能討來藥方,定能財源滾滾。”
薑秋林擺手道:“大丈夫怎能奪人之美,莫要玩笑。”
何光年道:“他長此在保定府,豈不是奪了咱的生意。”薑秋林皺眉道:“妹夫此話怎的意思?”
何光年看薑秋林變了臉,便笑道:“玩笑玩笑。”
這一年春天,關風南又外出采藥,一去竟走了半年,音訊皆無。薑秋林委實擔心。那天夜裏,薑秋林被敲門聲驚起,開門,燈火被風撲得亂搖,薑秋林嚇了一跳,關風南一身血跡閃進來。薑秋林駭道:“關先生何至如此?”
關風南隨手關了門,喘息了一下,輕聲道:“先弄些酒菜來。”
關風南吃了幾杯酒,長噓一口氣,苦笑道:“我要離開此地了。”
薑秋林驚問何故。
關風南歎道:“關某到此幾年,多蒙照應,今日也就不再相瞞。我乃宮廷禦醫,後被同仁陷害逃出宮來,入了綠林。”
薑秋林道:“而今大清退位,關先生何不辭了綠林,金盆洗手,以醫術濟世救人。”
關風南苦道:“我入道多年,仇家也多。金盆洗手是一廂情願。這次外出采藥,被仇家遇到了,險些丟了性命。我隻好離開保定府,重新亡命江湖了。”
薑秋林濕了眼:“此一別,不知何日再見?”
關風南長歎一聲:“殊難預料。今日特向薑先生辭行,有一事相托。”
“請講。”
“治噎食的方子,乃是我祖上傳下的一張絕方。江湖凶險,朝不保夕。我無家室,卻不敢將此方絕世,辜負了祖宗。也不敢落入重利輕義之人手中,那將魚肉患者,造孽於世。今日將此方傳於薑先生,就了我一樁心事。日後也就死而無憾了。”
薑秋林慌得擺手:“萬萬不可,薑某難擔此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