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風南道：“我在保定府幾年，看出薑先生乃忠義之人。非你莫屬。”
薑秋林仍是不肯。
關風南勃然變色：“你若不接此方，隻好將方子付之一炬。”就從懷中掏出方子，湊近燈火。
薑秋林慌忙攔住：“薑某接下就是。”
關風南笑道：“如此最好。”就把方子遞給薑秋林。
街上就有狗吠，凶且急。
關風南探窗看看，回身拱一拱手：“就此告辭，薑先生保重。”拔腳出門。
薑秋林追出去，看關風南沒進了暗夜。不禁神傷至極。
過了些日子，薑秋林就掛出醫治噎食的牌子。凡患者來求醫問藥，薑秋林一律隻收工本，並不賺錢。
何光年便和春兒議論此事。何光年道：“你弟弟忒呆，關風南傳他那一張方子，價值萬金，那藥丸本是起死回生的人間妙藥，他卻隻收幾文錢，隻夠工本。你去對他講，要他心地活動些，抬高些價錢，莫要圖虛名，做無利的買賣。”
薑春兒就去對薑秋林講了。
薑秋林聽罷就惱了：“關先生傳我這張方子，是要我濟世救人的，怎能用來魚肉患者。”
薑春兒臉一紅，不再勸。
這年冬天，保定府來了幾個騎馬的大兵，直奔西關薑秋林的藥店，在藥店門前下馬。為首的是個大個子，大步走進店，見了薑秋林就立正敬禮。原來，張大帥手下一名師長的太太患了噎食，特來保定府求藥。薑秋林就取了三粒藥丸，交給了大個子。
過了幾個月，保定府就來了一支部隊，在城內駐下。上次來過的那個大個子就來藥店找薑秋林，說長官有請薑大夫。薑秋林就去了。
那長官見了薑秋林，忙讓座上茶，說太太的病已然痊愈，薑大夫真是妙手回春。閑扯了一陣，長官就要薑秋林把那張方子抄給他。
薑秋林道：“太太永無反複，不必抄寫方子了。”
長官笑道：“本人也習郎中，薑大夫把方子抄給我，也好讓我開開眼界。”
薑秋林搖頭：“此方乃是朋友所托，萬不能傳人的。”
長官就翻了臉，一拍桌案，就衝進幾個大兵，橫眉立目，亮出手槍。
長官冷笑：“薑大夫，你抄不抄寫？”
薑秋林哈哈大笑，端起桌上的茶杯，呼了兩口，穩穩放下，起身看一眼那長官，猛然轉身向石牆撞去。眾人不及提防，眼睜睜看薑秋林頓時斃命。
那長官就怔了，半晌才歎道：“我原想嚇嚇他，誰知他性情如此剛烈。”
薑秋林不曾娶妻，就無兒無女。屍首由何光年抬去埋了。
何光年便接手了藥店。他與薑春兒在藥店裏翻找，終於在薑秋林的一本藥書中找到了那張方子。何光年就垂了淚：“秋林好迂，為一張方子丟了性命。”
春兒也傷感：“但願不要讓這方子絕世。我哥哥地下才會心安。”
由此，何光年每年開春便依照此方外出采藥，回來加工，炮製成藥丸。但製成的藥丸竟不濟事。何光年就怪自己加工不細，第二年就格外小心，但仍是不濟事。事情傳揚出去，有人就笑何光年找到的是一張假方子，真方子早已被薑秋林毀了。何光年卻不泄氣，仍舊年複一年采藥製藥。
又過了十幾年，薑春兒死了。何光年就關了酒樓，專心做藥。卻仍未做成。
又過了二十年，何光年已是古稀之年。這一年入冬前，雇人到城外掘坑。他由兒女們攙扶著監看。
過了幾日，就降下大雪，何光年大喜，就讓家人抬他到城外。他立於坑沿，讓人放出那隻野兔，再喚一壯漢下坑去逐兔。那隻野兔繞坑狂奔，兩個時辰過去，那野兔尖叫一聲，猛地撲倒，吐血氣絕。就有人迅速提那死兔上來，請何光年剖之入藥。
何光年卻怔怔地看著那隻野兔，目光空空如也。
夥計再喚他。
何光年突然仰天大笑起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笑罷，轟然倒下，氣絕身亡。
何光年明白什麼了？無人知曉。
真是一張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