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沒有錢。我知道,她們是不會免費拯救我的靈魂的。
我出汗了。我說:“你走吧,我不配讓你和我坐在一起。我實在不是東西。”
小姐又笑了。她斜了眼,搖著頭說:“一毛不拔?好歹我也陪你說了幾句話吧?少說你也得掏一張吧。”
一張我有,這點錢我還掏得出。我摸出錢包,仔細撚出一張百元現鈔,恭恭敬敬地交到小姐的手上。我不僅不敢做我想做的事,我還滿口胡言假裝體麵。我痛心地發現,我在這個晚上實在褻瀆了我們的妓女,我破壞了她們的純潔性。
阿雞這小子又回來了。這小子總是在我備受煎熬的時候心滿意足地回來。阿雞說:“又讓你等了。”我拍拍阿雞的肩,告訴他沒事。我說:“我妨礙你了吧?每次都這樣,短、平、快。”
阿雞“嗨”了一聲,說:“意思意思,本來就意思意思。”
不管怎麼說,阿雞已經在兩個姑娘的身上撒過鈔票了,我想這個晚上他差不多可以收場了。但是阿雞一點都沒有回撤的意思,到了深夜零時,阿雞終於提議,去蒸一蒸桑拿吧。這個晚上我反正威風掃地了,丟兩次人和丟三次人在本質上是一樣的,所以我說:“我陪你到天明。”阿雞很得意地笑了四下,說:“到底是老同學。”
深夜零時我和阿雞躺在桑拿小蒸籠裏。我們光著身子,過濃的水汽使我們身邊的一切更像深夜了。阿雞閉著眼,不時發出一些聲音,表示愜意或滿意。最氣人的是他襠裏的那個大玩意兒,鬆塌塌軟綿綿的,一副勞逸結合的智慧樣子。阿雞這家夥什麼都不會落下,什麼都能攤上,這是阿雞的成功處,阿雞的過人處。
我向大石塊上潑了一些水,籠子裏的水汽更濃了,差不多能在視覺上使我和阿雞隔開了。水汽有時候是這樣一種東西,它使你呈現出一種虛假的自我封閉,如果不能讓你自省,則會提醒你自艾自憐。我被水汽包圍著,我知道我的體內有一股熱,一種力,一種焦慮,它們糾集在一起,使我產生了作踐自己的欲望,但是我沒有借口。我找不到借口。問題嚴重了。
阿雞和我都出了一身的汗。人的後背上沁出了許多巨大的汗珠,排列得井然有序。阿雞長歎了一口氣,走出蒸籠,喜滋滋地說:“今天沒白過。”
我一點也沒有料到我和阿雞的事到現在為止隻是一個序幕。我一點也沒有料到阿雞會選擇這個時候和我談最要緊的事。阿雞站在一隻蓮篷頭的下麵,但是沒有放水,他雙手叉著他的腰,腳上沒有拖鞋,我們在深夜無人的時候全裸著身子開始了最後的對話。
阿雞說:“我今天找你其實不是玩,有一件正經八百的事。”
我說:“我能為你做什麼?”
阿雞說:“我想請你寫一本書,你怎麼寫我不管,得把我弄成一個大人物,像那麼回事。”
我說:“你到底想幹嗎?”
阿雞笑了起來,說:“財已經發了,想出名,想弄點名氣。”
我說:“算了吧,阿雞,有錢就行啦。”
阿雞眨巴著眼皮說:“你得把我弄成一個大人物,像那麼回事。”
我說:“我怎麼會?我怎麼弄?”
阿雞又笑,說:“這個隨你,價錢你隻管開。——不要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就沒意思了。”
我咬住了下嘴唇,不知道說什麼好。
“開個價嘛。”阿雞說。
我得拒絕,這個毫無疑問,但問題是,我連價格都沒有弄清楚,一口拒絕了就有點盲目了。阿雞一定看出我的心思了,隻顧嘿嘿地笑,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往休息室裏去。我用一塊白色的大浴巾裹住,躺在了椅子上。阿雞說:“放鬆放鬆,放鬆完了咱們再談。”阿雞說完這句話便打了兩個響指,兩個姑娘便笑嘻嘻地從後門進來了。我甚至都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姑娘的十隻指頭已經像春風那樣飄拂過來了。——放鬆放鬆,在這種情況底下你說我如何放鬆?有些事你想放鬆也是身不由己的。我像通了電一樣坐起了身子,而阿雞已經開始打呼嚕了。這小子肯定是裝的,他不可能這麼快就入睡,他用這種方式輕而易舉地把我丟在一個無援的境地。我得承認,從昨天下午到現在,阿雞這小子給我下了一個套子。我呼地一下就鑽進來了。這小子毒。我的身體已經越來越緊張了,某些局部尤其是這樣。阿雞這小子毒。他是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