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8月26日晚。濟南新客站。
再過一個小時,蘇明明就要離開生活了十八年之久的泉城濟南,離開他親愛的媽媽丁琳,沿著他爸爸蘇特當年行走的路線,到長春空軍飛行學院去報到。
正趕上夏季乘車高峰,候車大廳裏人流如潮。
來給蘇明明送行的,除了他媽媽丁琳和女同學尹凡外,還有班主任劉老師,以及於小偉、周超等十幾個同學。看看時間尚早,他們沒有到指定的地點候車,而是站在候車大廳的門口,互相說著告別的話。蘇明明眾星捧月一般被圍在中間,像個白馬王子。
同蘇明明一同去空軍飛行學院報到的,還有山東省實驗中學的馬保軍、十四中的林偉平。他們兩天前約好了一塊走,路上好有個照應。今年全濟南市上百名報名參加招飛的考生中,隻有他們三人被錄取。馬保軍和林偉平身邊也是圍了一大堆前來送行的人。
正準備向剪票廳挪動時,一名健壯的中年男子,手裏牽著一個留短發的少女大步流星順自動扶梯跑上來。蘇明明最先看到了這兩個人,他覺得那位中年男子很麵熟。這時,他的媽媽丁琳也看到了來人,她快步迎上去,握住對方的手說:
“水田,你怎麼來了?”
蘇明明猛地想起來,他就是高水田高伯伯。跟高伯伯一塊來的,一定是他的女兒高飛了。得知最親愛的戰友蘇特的兒子明明考上飛行學院後,航空兵某師師長高水田帶上女兒高飛,中午從嘉寧軍用機場出發,驅車三百多公裏急如星火般趕到了丁琳家,鄰居說娘倆去火車站了,他們又馬不停蹄趕到車站。
高水田顧不上回答丁琳的話,他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最後停留在蘇明明臉上。蘇明明微笑著走過去,兩個男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兩個男人的鼻子都感到酸楚。
“好小子,還想給我打埋伏,差一點我們就見不上你!”高水田抽出手來,抹了把腦門上的汗,用宏亮的嗓門說。高水田反反複複打量蘇明明,疼愛的目光一直沒離開他,仿佛看不夠似的。
蘇明明隻是激動地微笑,不說話。高水田又叫過女兒高飛,對她說:
“姑娘,快來認識一下丁阿姨和明明哥。你老爸雖然當了師長,但他們比你爸偉大!”
“其實我早就認識丁阿姨和明明哥了,”高飛說。她趨前兩步,一手牽起丁琳,一手抓住蘇明明,“這些年你不知講過他們多少遍了。不過,丁阿姨比我想像的還要漂亮,明明哥比我想像的還要帥氣。”
大家都笑了。
二十分鍾後,火車開動了。蘇明明伏在車窗上,使勁朝眾人招手。他的目光依次掠過他的媽媽、尹凡、高水田、高飛、劉老師、於小偉等人的麵容。後來他的眼睛模糊了,眼眶裏噙滿了淚。
回到座位上後,即將成為戰友的馬保軍對他說:
“蘇明明,連師長都來給你送行,你簡直成了將軍!”
“是呀,我們倆真羨慕你。”林偉平也說。
漆黑的夜晚,火車在華北大地上奔馳,車箱裏的人大都靠在椅背上睡著了,蘇明明毫無睡意,他浮想連翩,心潮難平,過去的日子像江河之水那樣從他的腦子裏洶湧流過。而未來等待他的,將是什麼呢?
到了後半夜,倦意襲來,他迷迷糊糊睡著了。睡夢中的景象是,一架銀白色的戰鷹停在起飛線上,他身著嶄新的飛行服,頭戴乳白色的飛行頭盔,健步跨進座艙。隨著一陣天搖地動的呼嘯聲,他駕駛戰鷹飛上了藍天。藍天如一個無邊的懷抱,擁抱著他;太陽掛在頭頂,金光閃閃;朵朵白雲劃過機翼,妙不可言……他飛過原野和山川、城市和鄉村、河流和大海,而所有的一切,都在陽光下。陽光下的故鄉,像一個永恒的召喚……
不知什麼時候,馬保軍和林偉平搖醒了他。他們說:
“蘇明明,天亮了,山海關到了,快看長城!”
“長城到了嗎?”他猛地站起來,揉著眼睛說。
1995.12.13完稿於濟南七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