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家真的——”
“真的。”
姐妹不再問,也不敢問。施圖南給她們分著金條道:“世道亂,節省點花。”
“姐,你什麼時候會回來?”
“冬上吧。”
“好,我們在家裏等你們回來——”
施圖安斟酌著推了兩根金條出來,施懷瑾也推了兩根出來,施懷瑜也推了兩根,梁晚月也推了兩根。施圖南明白這是施懷先的那一份,想了會兒,朝她們道:“拿給傳教士吧。”
施圖安同施懷瑜去了三等艙,梁晚月也回了房間,一直沒做聲的施懷瑾問:“你早就知道我懷了身子?”
“比懷瑜知道的早。”
“你也知道我和懷先……”
“半年前知道的。”
施懷瑾看著她,難以置信道:“所以這都是你布的一場局。從十六箱抬上船,借懷先的手推那個男人落海,最後反殺掉懷先……”
“我一直在給他機會。”施圖南看著她。
“如果……如果一開始你就說隻有兩箱金條,如果懷瑜沒有看見我們爭執,也許他就不會想殺懷瑜,也許就更不會要殺我的孩子?”
“或許……或許你早早殺了他,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會有如果。”施圖南輕聲道。
施懷瑾慢慢捂住了臉,先是低聲嗚咽,隨後哀慟大哭,淚順著指縫往下滴。她從醒來一直都很平靜,這是第一次哭。
施圖南沒說話,也沒安慰。她在想:如果自己沒有將計就計,沒有冷眼旁觀,情況會不會不同?
——也許吧。
*
隔天一早,梅孜君過來找她,麵容憔悴,一副沒睡好的模樣。施圖南替她泡了杯茶,她坐下看著她,一直看一直看,忽然笑了一下道:“囡囡,媽媽很後悔,一直都很後悔,後悔沒把你留在身邊,後悔沒盡到母親的責任。”
“媽媽做了夢,老夢見你在哭,哭的很傷心很傷心。媽媽就在想,我的囡囡怎麼會哭呢,她是從不會哭的呀。”
“我的囡囡很善良,很善良很善良。她的外公說,她小時候養了隻鸚鵡,因為沒照顧好鸚鵡被貓吃掉,她內疚了很久很久,她……”梅孜君淚流滿麵地看著她,笑著道:“她一定很害怕,怕的睡不著覺。”
施圖南垂著頭,沒應聲,好半天才道:“蘇醫生找你了,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沒有。媽媽隻有心疼和愧疚。”梅孜君擦著淚道:“媽媽替你不值得。一切都過去了,這事不會有人知道的。”
施圖南笑了笑,說:“可我自己知道呀。”
梅孜君一直同她說,一直同她說,直到傭人過來催,說船要靠岸了。施圖南才看著她,神色茫然道:“媽,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誰。我不知道自己是那個跪在祠堂前的施家小姐,還是追在你身後跑的女孩。你要我學著站起來,我站起來了,可前麵沒路了。”
*
施圖南拿出小密碼箱,發現裏麵的東西動了,隻有一把槍,不見子彈。原本留好的遺書也被換了,信紙上是一筆一畫的正楷。
排頭寫著:致吾妻。
一束彩色的光通過海景窗打了過來,外麵甲板上的人沸騰歡呼,船靠岸了。“——姐——姐!”施圖安拍門。
施圖南開門,施圖安扯住她一路跑到甲板上,指著彩虹給她看:“彩虹橋!好大好大的彩虹橋!慧雯沒騙我!真的有大彩虹!”
施圖南呆呆地望著彩虹橋,沒應聲。
“四妹,你們啥都別拿,晚會二哥親自把行李給府上送去!”老二在海裏的小船上朝她們喊。
施圖安哼了一聲,扭頭回船艙拿行李。
“大哥大哥,——她哼我——她居然哼我!她不稀罕我拿!累死她個娃娃!”老二咋呼道。
李邽山把劫來的貨,一箱箱扔給他,抬頭看向施圖南,朝她喊道:“等我上去接你,我們一起回家。”
“大哥,老蘇沒打招呼走了!”老三指著已經上岸的人。
李邽山看了眼,說了句:“道不同不相為謀。”
施圖安、梁晚月、施懷瑾、施懷瑜各自拎著行李,想過來同她打招呼,不妨被人流擠著下了船。施圖安朝她大喊:“姐,我們在家等你。”施懷瑾回頭看她,朝她揮了揮手。
她也看見了梅孜君,她正四下張望,當她看到船尾的施圖南,舉了舉手中的信,示意下船寫信。施圖南看著她們一個個離開,又抬頭看了看彩虹橋,朝著貨艙下的李邽山道:“李邽山。”
李邽山抬頭看她,施圖南立在船尾,伸開雙臂道:“如果你能把我救上來,我就跟你回家。”話落兒,像一隻鳥兒,落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