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淩冽,將沒有關嚴的花格窗吹開,卷進飛雪紛紛。
而蜷縮在榻上的溫顏卻睡得正熟,即便瑟瑟發抖,也沒有從夢中醒來。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寒冷的冬夜,在溫軟如春的書房,她卷縮在書桌底下,等待爹爹回家,想著怎麼說服爹爹讓她也參進劉家的案子。
那時候,她已經成為刑獄現場的小能手,父親總是喜歡把她打扮成一個小男孩,帶著她探案勘察,為此母親也曾多次抱怨,但溫顏卻甘之如飴。
那個雪夜,她如同日常一般抱著母親縫製的棉墊子,靠著火盆,鑽到了書桌底下,全遮蓋的書桌就如同一個遮風避雨的小屋,讓溫顏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睡到朦朧處,溫顏揉了揉眼睛,轉頭從書桌底下縫隙下看去,卻驚得差點叫出來。
她竟然看到了一雙熟悉憂傷的眼睛和一張一向喜歡慈愛微笑的臉龐,那是她最敬愛的父親。
此時父親躺在地上,眸光與她相觸,駭然張大,充滿了乞求哀憐的神色,幾乎是艱難地,父親衝她搖了搖頭。
此時她才發現,原來父親的脖頸處繞了一截麻繩,麻繩收緊,父親一張臉漲得青紫,喉間“咯咯”作響,發出絕望的聲音。
溫顏張嘴,咬到了手腕上,卻不覺得疼,隻眼淚噴湧而下。
這個家裏人口簡單,書房周邊更是隻有一個老仆隨時伺候,若現在叫嚷起來,救不了父親,她也會死,所以父親才會搖頭嗎?
可她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死在自己麵前?
就在她一念之間,那雙熟悉的眼睛光芒已然湮滅下去,漆黑的瞳孔擴散開來,隻死死地瞪著書桌下麵溫顏藏身的地方。
唇間一緊,手腕上已有鮮血蜿蜒而下,可溫顏還是感覺不到手腕的疼痛,隻心口疼得撕心裂肺,淚水和鮮血一起滑落脖頸。
一雙手摸到了地上氣絕的屍體,粗大烏黑的手腕上,卻綻放著鮮紅色的花紋,好像一朵盛開的彼岸花。
溫顏死死地盯著那雙手和手腕上的彼岸花,仿佛那是刀傷的紋路,一筆一劃在她心裏刻下永遠不會愈合的傷口。
父親的屍體被那人拖了起來,溫顏看到凳子挪動,哐當一聲倒在自己眼前。
父親,已經看不見了。隻有一雙黑底皂靴,邊緣處沾滿了汙泥,正踢在凳子上。
一聲冷笑傳來,那雙腳轉身,從容離開了書房。
腳步聲踩過雪地,溫顏才哆哆嗦嗦地從書桌下麵爬出來。
“父親……”仿佛受傷的小獸,傷到極處的嗚咽聲隻敢吞在嘴裏。溫顏摸了一把淚,站起身來,頭頂卻突然撞上一雙冰冷僵硬的腳。
父親!
抬頭,往日敬愛的父親臉色紫漲,孤零零地掛在半空中,一雙眼睛瞪得極大,死不瞑目。
“父親!”溫顏嗚咽著,使勁拖動書房裏的書桌,將書桌拖過來擔住父親的雙腳,可父親身體歪斜,根本就站立不住。
摸到逐漸僵硬的身體,溫顏心知回天乏力,卻依舊爬到桌子上,艱難地將父親從繩套上摘了下來。
父親的身體轟然倒落在書桌上,溫顏抱住他,把頭埋在冰冷的胸懷裏,嗚咽大哭。
“父親,不冷,不冷,顏兒在這裏,顏兒在這裏……”
溫顏眼前漸漸發黑,很快,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父親!”溫顏翻身而起,看眼前天青色帳頂,知道是在自己的臥房裏。
一定是噩夢吧,一定是噩夢!
父親沒死,是噩夢!
溫顏剛要掀開被子跳下來,一直守在床邊的蘇氏被驚動了:“顏兒,你總算醒了,你昏迷了三天三夜,總算是,醒了!”蘇氏雙眼紅腫,說了這麼幾句話,已經潸然淚下,一向相夫教子,隻管內宅的婦人,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老爺會……
“父親,父親怎麼樣了,父親呢!我要父親!”看到蘇氏紅腫的雙眼,溫顏覺得剛剛複蘇的心有死了回去,她放聲大喊,仿佛這樣,才能把自己從睡夢中驚醒一般。
蘇氏淚落如雨,顫抖道:“你父親他……他已經去了!顏兒你暈倒在那裏,娘以為……”
“不,父親不會的,不會……”溫顏和蘇氏相對落淚,腦海中血色彼岸花一閃而過,溫顏啞聲問:“父親……凶手呢?抓到凶手了嗎?”
三天,她竟然已經昏迷了三天,那個凶手,可抓到了?
蘇氏一愣:“刑部王大人親自來查的,說是……說是你父親是……自殺。”
“自殺,怎麼可能判自殺!!”
“王大人說……劉大人一家被滅門,你父親查了這麼久也沒查到線索,可能是因為,因一時想不開,才……”蘇氏哭得說不出話來。
劉光義大人滿門三十多口一夜滅門,隻剩下一個女兒瘋瘋癲癲這件事開封府沒有幾個人不知道的,可就算這個案子難辦,以自己對父親的了解,他也不會因為難辦的案子就自殺,何況他跟劉光義有同僚之誼,矢誌要追查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