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3)

第二章 不曾預期的包裹

一雙黑亮亮的眸子注視著我,眼裏沒有堅定的光彩,卻有一絲微微的恐懼和退縮。白白的臉蛋逐漸由原先的微紅變成現在的蒼白,紅色的小小唇瓣緊緊閉合在一起,緊張與防備溢於言表。

我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似乎沒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啊。那為什麼,這個看上去約莫七八歲的小孩子的眼神,就像看一個賊一樣看著我呢——不,也許不是賊,這種恐懼和退縮,更像是看什麼讓他驚恐至極的東西,比如說是狼外婆。

我承認我今天穿得有點現代派啦。黑色的長擺襯衫,在八月熾熱的陽光下顯得尤其不合時宜;一雙黑色的皮靴配合著緊身黑皮褲,再來一副新款墨鏡,顯得……嗯,我是認為這應該用“致命的性感”來形容啦,但是似乎這一路上,並沒有什麼路人甲擁有和我相同的審美眼光。

我當然知道這是三伏天啦,我也當然感覺得出來皮褲皮靴很熱啦,但是,能不能偶爾讓我嬉皮一下,學學人家搞行為藝術的呢?

不過,顯然我麵前的這個小男孩,並不懂得“行為藝術”這個詞語所包含的深刻含義。因為,他的表情好像是極力隱忍著要哭出來的衝動。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衝天上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後,決定放棄安撫麵前這個看上去不太好搞定的小男孩。

“莫無邪——”我衝店堂裏麵叫喚,畢竟,小孩子的事情就應該交給小孩子來解決才對。

伴隨著一聲應和,莫無邪急急地從店裏奔出來。我衝他努了努嘴,示意有個小客人來拜訪。

莫無邪隨即蹲了下來,與小男孩的視線齊平,展露出他老少鹹宜的營業用微笑,“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小男孩將注視著我的視線移向莫無邪,黑亮的大眼睛裏有水光閃啊閃的,半晌之後,“哇——”的一聲,撲進了莫無邪的懷裏。那表情,好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後好容易抓到一塊救命用的浮木。

我有長得那麼恐怖嗎?我摸了摸自己略有胡茬的下巴。我今天的確是穿得比較另類啦,我也的確是特地留了好幾天的胡子想出來藝術一把,但是,其效果不至於那麼偉大吧——嚇哭小孩?!難道我這麼麵目可憎嗎?我疑惑著。

略微氣惱地,我伸出手來一把抓起抹布,狠狠地擦拭著玻璃——是了,這就是為什麼在這三伏天我還站在店堂門口,擺出藝術的POSE供人瞻仰的原因了。非常不幸的,這一輪的“石頭·剪子·布”由我的失敗而告終,而結果就是,負責打掃今天的店堂衛生。

緊身皮褲裹在腿上,讓我邁不開步子;令人氣惱的黑色布料,正源源不斷地吸引著太陽輻射的光能量。汗流浹背的我,在擦了兩塊玻璃之後,終於忍無可忍地做出了決定——

我不幹了!罷工!

我狠狠地將抹布摔在地上,然後很瀟灑地掠了一掠因為汗水的浸透而附著在額頭上的發絲,隨即,很氣派地衝著在空調的作用下四季如春的店堂走去——

“砰——”

“哇嗚……痛……”我揉著前額上一秒才產生出來的腫塊,以哀怨的目光,緊緊瞪著半個小時前經由自己的手變得幹淨透亮的玻璃,妄圖以眼神摧毀它。

“真他什麼什麼的,早知道這樣,剛才幹嗎把玻璃擦這麼幹淨啊!”

帶著哀怨的神氣,我一邊在嘴中喃喃地抱怨著,一邊惡狠狠地拉開了玻璃門。然而,一陣涼爽的空氣迎麵撲來,頓時讓我忘卻了先前的怒氣。

“哇哇哇!天堂啊!”我感歎三聲,也不管這個語氣是不是像烏鴉叫了,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順勢一躺,讓滿是汗水的頭顱,枕在幹幹軟軟的抱枕上。

“可樂,謝謝!”將臉埋在被空調吹得發涼的靠墊上,我悶悶地說,隨即背上傳來被重物砸到的痛感。我伸出手,反手在沙發上摸索,終於如願以償摸到了冰可樂的罐子。

“呼——”喝了一大口冰可樂,好容易,我才舒緩過神來。隨意地將腳蹺到了茶幾上,我環視了一下,順口問莫無邪:“小孩呢?”

“剛剛你進來的時候,他就偷偷溜走了。”莫無邪帶著一絲與平日不相符的苦笑,說道。

我直起身子,放下了手中的可樂罐,非常鄭重地注視著莫無邪,“你看我的眼睛。”

“呃?”莫無邪有些反應不過來,但還是照做了。

“你看我眼睛,”我以平日裏基本從不曾有過的正經語調詢問,“我很像壞人嗎?”

“呃,怎麼說,”莫無邪輕輕揚起唇角,笑得非常燦爛,也非常溫和,“我覺得,不是很像……”

“呼——”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隨即重重地倒在了沙發上。誰知道這時又傳來莫無邪含著笑意的聲音——

“……真的不是很像,是非常非常像。”

“轟——”我聽到了心的一角崩潰的聲音。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閉著眼睛也不怕,似乎對事物的熟悉程度,的確是控製一個人感情的良方。

比如說我,原先一個好好的正常派人士——雖然內心有時候會偏向比較邪惡的非正常事物,但是,雖然缺乏知識畢竟還具備著常識。而現在,幾次三番的不平常狀況,已經讓我完全熟悉了這個……呃,怎麼說,用比較哲學的角度說就是“精神的世界”,比較民族特色一點的說法就是“陰曹地府”。

以上,如此平靜的陳述語氣,早就證明了我已深陷其中,不加懷疑。

我認命地歎了一口氣,隨即便揚起與莫無邪相似的營業用笑臉,對著街道上的“靈”們熟撚地打起招呼來:“哦,大叔,看氣色不錯嘛——哦,哦,該死,你看我說的什麼混話,在這兒當然是一直氣色不錯啦。”

雖然偶爾也會因為幽明兩界的差異,而產生一些小小的差錯,但是那畢竟是無心之過,基本上,這裏的靈們都很好說話,從來也不往心裏去——換而言之,從某種角度上說,下麵的靈們,比起上麵的人們還要好相處咧。

也許,這也是莫無邪對這個職業,從來不感覺到厭煩的原因吧。

然而,也有一句話說,“凡是興趣轉變成職業,就都不太好過。”這句話倒也沒錯。即使這裏是一個精神的世界,即使莫無邪在這裏有著不錯的“靈”際關係,即使這裏的靈都有著通天徹地的本領,但是一旦牽扯到工作,依然會有說不盡的麻煩事情——

比如說現在。

“唉,”營業用的微笑,難得地從莫無邪的臉上抹去,此時的他,露出一種近似困惑而煩惱的表情。他搖了搖手中的禮品盒子——也就是那個小男孩要求送給他地下的朋友的禮物——隨後發出了一聲無奈的歎息,“唉,不知道怎麼搞的,就是找不到這個叫‘傑特’的收件人。”

麵對他難得的抱怨,我隻好也難得地充當一回老好人,毫無創意地安撫道:“不急啦,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的。”

然而,作為小說家天生的惡趣味又讓我隨即想到另一種可能,“你說,會不會因為這個‘傑特’是個外國人,所以這裏的本國靈們都不認得他,又或者因為語言不通,所以從來沒和這個人說過話?”

“還語言不通咧,”莫無邪白了我一眼,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我早就說過,這裏是一個精神的世界,根本不需要語言來溝通。說懸乎一點就是‘靈之語’,說科學一點就是‘精神波’啦!”

“哇!這麼先進,精神波也算?!”我呆呆地回應道,依然還為這個亦真亦幻的世界而感歎,“不用說話就能溝通,那不是很方便?上次我看報紙,上麵說人類每說多少句話就會減幾分鍾壽命耶!如果在這裏的話,豈不是延年益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