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法自欺的決心
在追夢沉睡後的某一天，莫無邪突然用那雙淺褐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我，眼神之中似乎有很大的詫異在其中。
“喂！你傻啦！”我瞪他，幹了一上午拖地的活兒，這讓我語氣不善，“沒看過我還是怎麼的？”
“沒……我隻是奇怪……”莫無邪的聲音充滿著微微的困惑，“追夢已經走了，你為什麼還不回去呢？”
“回去？！去哪兒？”我一呆，思緒幾乎跟不上他的思路。
難道說，這家夥開始向我這個不付房租的房客下了驅逐令了？可是，公寓的房子我不想再回去啦，不住這兒難道睡馬路、睡大橋底下啊？！
思忖至此，我立刻換上了一副諂媚的小人麵容，擦著兩手做謙卑恭敬狀，送給莫無邪一個趨炎附勢的諂媚笑容，“啊，莫兄啊，看在咱們兄弟一場的分上，就幫了忙吧。我保證以後端茶送水，服務周到。以後店堂的打掃工作也全權交給我好了！我保證按時按量更按質完成任務！而且，我知道莫兄你人天性善良，救死扶傷，不會見兄弟有麻煩卻不幫忙吧。”
然而，我的一番阿諛奉承加上溜須拍馬卻絲毫沒能讓莫無邪迷了心竅，他隻是以那雙淺褐色的大眼睛呆呆地望著我，像是詫異萬分：“可是……你真的逗留很久了，還不願意下去嗎？”
“下去？哪裏去？”這次輪到我愣住了，一股熟悉的惡寒自背脊上升起。
隻見，莫無邪平靜地伸出手來，用食指向下點了點，而後，又指向那扇紅色的小門——
“哈哈……”我不自然地咧開嘴，嘴角抽搐，“莫兄，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這個，那個不是死人才去的地方嗎？”
莫無邪呆呆地看著我，仿佛不能聽明白我的話一般。良久，他才以驚訝地口吻道：“怎麼？你還不知道嗎？你本來就不是活人啊。”
終於，“啪”一聲。我對天發誓，我真的聽見我的腦袋中有一根弦，斷了——
仿佛一下子被點醒一樣，自莫無邪說出“你本來就不是活人”的言論之後，那段被自己下意識封閉的記憶，如今排山倒海地湧入腦海中——
我，與其說是自由撰稿人，不如說是無所事事的無業遊民，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稱作“碼字兒的”。但在此方麵，我顯然算是比較落魄的那一種——明明不是寫小說的材料，可偏偏死腦筋地盯著小說這一條路不可，因此退稿是家常便飯。
作為一個新世紀下的大好青年，我卻因為受到小日本“精神鴉片”的毒害，沉溺於安倍晴明的怪力亂神與D伯爵的非正常生物中——總之，就是對封建殘餘迷信思想有特殊的鑽研精神。不過，總體來說，盡管我盡找《山海經》、《搜神記》、《聊齋誌異》來看，但是現實中還是一個常識論者。因此對於靈異現象的研究，也隻能在小說中“鬼畫符”一番。在新世紀中國的社會主義社會下，我可是守法良民，父母眼中的聽話孩子，師長眼中的乖巧學生——換而言之，我是標準的悶葫蘆一隻是也。
悶騷的個性決定了我這一生恐怕就沒好日子可過。想當年，自大學畢業之後，就如同父母所期盼的那樣，我在老師的推薦之下，進入了一家不錯的單位工作。然而，一盤“炒魷魚”的經典菜色，讓我懂得了什麼是現實的殘酷——而更為冤枉的是，那一盤“炒魷魚”，隻是因為我沒懂得察言觀色：在老板從外地出差回來之後，我沒有看出他眼中下意識地指示，不曾張羅一桌好菜，而是僅僅從食堂裏叫了一個盒飯。而就是這一頓飯，決定了我的悲哀。
被單位踹出來之後，我又憑借自己的力量聯係了幾家正在招聘的單位。然而，無一例外，在我交上了報名表、留下了聯絡電話之後，竟然沒有一個單位和我聯絡。我等啊等啊等啊，等得快變化石，卻依然沒有等來單位通知錄用的電話。最終，我隻有放棄。而後，過了很久很久，我突然發現，我的手機已經停機了快一年……
一個人若是運氣差，那是連喝涼水都會塞著牙縫的。我認命地發現，我與企事業單位似乎無緣。所以，隻好拿起筆杆子，開始了“碼字兒”的生涯。
雖然大學時代，有很多朋友都搶著看我每天更新的小說，並且讚歎不絕。然而，當我捧著厚厚的一疊原稿，來到出版社的時候，編輯卻因為正趕著要去茅坑解決“水火事”而將稿子丟在一邊。他一邊捂著肚子一邊向我保證，一個月內會給我答複——這次，我很聰明地去電信局為手機充值。然而，一個月中，電話依然沒有響起。當我一個月後再次來到出版社的時候，隻見原稿依舊躺在那裏，隻是似乎厚度減少了許多——我的疑惑在午飯時得到了解答，那些紙張非常榮幸地成為了編輯大人的代理桌布。
命運女神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展示了她身為女性的事實——女人心，海底針：她總是一邊向我展示著燦爛的微笑，讓我感覺到黎明的曙光，卻又在下一刻化身為母老虎——哦不，也許用“母大蟲”指代比較文雅——向我展示她尖銳的獠牙。
最後，我終於認命地決定，屈服於這樣一位隨性的女神比較恰當。於是，麵對她的獠牙之時，我就為一些皮包公司寫一點廣告詞，掙點蘿卜小菜錢；而當她難得地露出微笑的時候，我立刻捧起小說稿件，向出版社狂奔，並確定我拜訪的時間適宜：既不在編輯大人內急的時候，也不在他吃飯的時候。
如此這般，也許是我的奴相，終於讓女神感到無與倫比、至高無上的統治快感。於是，某一天，她終於大發慈悲，賞賜了我一個小小的幸運之吻——出版社終於決定出版我的一本中長篇小說。
那天正下著大雨，天灰蒙蒙的，然而我心中卻是萬裏無雲。我開心地在大街上狂奔，然後衝進超級市場買了二十斤果凍——那是我自小就最喜歡吃的零食——我抱著滿滿一箱子果凍，一邊走一邊發給路上遇見的小孩。雖然他們的媽媽有拍開他們的手，一邊告戒著小孩：“哪有人那麼好，當街發吃的？！這果凍肯定有問題！”一邊直接丟掉我的饋贈。然而，那天我心情極好，也沒有和她們一般計較，而是帶蹦連跳地跑回公寓中。
也不脫下濕衣服，我直接往床上一躺，一邊咧著嘴傻笑，一邊剝著果凍的包裝，品嚐著這美味的食品。然而，這個時候，命運女神卻如同任何一位難纏的女孩子一樣，突然說翻臉就翻了臉——
於是……雖然說起來有點丟人，說起來有點戲劇，但是，事實的確是這樣——
我被果凍嗆到了，然後，窒息而死。
雖然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回憶，然而，處於震驚狀態的我，卻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我不相信！我沒死！哪有人那麼烏龍，吃果凍把自己嗆死的！”
我衝莫無邪叫囂，然而換來的，卻是他輕描淡寫的反駁：“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還見過有人吃糖三角的時候燙到背、吃鴨子的時候被骨頭卡死的呢！”
“……”我頓時無言，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烏龍的事件，其實真的蠻平常。然而，我依然還是拒絕接受自己已經死亡的現實，又找出其他理由：“可是……可是……如果這麼說，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應該知道啦！你當時明明說我是這裏第一位客‘人’的啊！”
我故意加重了“人”字的讀音。然而換來的，卻是莫無邪用心的、全麵的解釋：“這不是很平常嗎，對於我來說，沒有下地的精神還不能算是靈體，我當然隻能喊你人啦。我記得我有對你進行過奇異現象知識普及講座中吧。我不是說，在上界中有兩種：一是活生生的人，二就是由於強大的怨念死後不願意進入幽界而飄蕩在上界的幽人嗎？你就是第二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