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太素(一)(1 / 2)

盛寧帝不棄看上去並不知曉那天在神殿外偷窺的正是清越,顯然飛橋刻意隱瞞了有關曄臨皇子的一切。為了映證他臥薪嚐膽的比喻,不棄常常會讓清越侍奉左右,做一些女官們的尋常工作。

清越盡管知道不棄將自己視為“薪”與“膽”一般的存在,讓自己隨時提醒著青水北岸父王彥照的進攻,卻也沒有做出什麼抗拒的舉動。一方麵固然是出自明哲保身的退讓,另一方麵也不得不承認,自從那天在神殿外看見不棄痛苦無助的身影,得知他的暴戾是受到皇天戒指中魔君破壞力的影響,清越的心裏對這個優雅天成的年輕皇帝起了幾分憐憫之意。

雲荒曆代王朝相傳的神戒原本有兩枚——“皇天”與“後土”,分別代表了魔君神後“征”與“護”兩種力量。除空桑帝王擁有皇天戒指外,後土戒指隻能由白之一族遴選的皇後佩戴。此刻不棄剛剛即位,依照天祈祖製三年內為父服喪,不能立後,因此後土戒指仍然佩戴在白太後的手上,並將由她來指定下一任皇後的人選。這位白太後並非不棄親母,與不棄實在談不上什麼感情。她秉性暗弱,先皇景德帝涪新在位時也不受寵愛,幾十年便守著自己宮殿馴養鸚鵡度日,連重大典禮亦不參加。因此清越入宮後從未見過她,也從未見過那枚傳說中的後土戒指。

此刻,那代表了空桑無上權柄的皇天戒指正在清越麵前閃爍,藍色的寶石在白金雙翅托上熠熠生輝,讓清越一邊磨墨,一邊忍不住偷眼打量。

“想看這些文書嗎?”原本正披閱奏章的不棄忽然回過頭來,將清越斜睨的目光抓了個正著。

清越不願承認自己貪看皇天而被皇帝蔑視,便點了點頭。

“讓你高興高興吧。”不棄忽然舉起一分軍中奏報扔在清越麵前,“十九日蒼梧軍渡楊河,攻楊柳渡;二十日彥照親赴拙州督戰,破官軍雙魚陣;二十三日楊柳渡失守;二十五日彥照圍拙州,分兵五萬進逼忻州……你父王來得好快啊,離救你出去的日子不遠了!”

清越默不作聲,一直到皇帝發作完了,方才道:“楊柳渡、拙州都非重鎮,我記得自己從蒼梧來越京的時候,看到這兩個地方人口不過數千人,若是皇上想要棄守,也不是難事。反倒青水之濱的忻州才是扼守青水南岸的門戶,對越京的安全影響至關重大。看皇上方才的神情,忻州應該是被朝廷守得固若金湯吧。”

“看不出你還有如此見地。”不棄果然神情愉悅地笑道,“玄谘果然是個帥才,彥照想要攻克朕的忻州,怕不是那麼容易。”

“那皇上可有……李允的訊息?”清越見不棄麵無表情,似乎已不記得李允是誰,便提醒道,“就是李況老將軍的孫子李允,皇上也是見過的。”

“見過,還見過兩次。”不棄眼光閃爍地望著清越,唇角又牽起那縷慣常玩味的笑容,“他現在玄谘手下幹得不錯,請功的奏報上屢屢提到他的名字,最近還升了軍職……蒼梧軍現在提起‘小李將軍’都又恨又怕呢。你挑了個如此能幹的情郎,想必彥照也歡喜得很吧。”

不棄尖刻的話語正戳到了清越的痛處,她咬著下唇沒答話。從一開始得知李允防守忻州,清越就知道李允與父王已走到了徹底的對立麵。而她不僅被困在千裏之外,也實在不知用怎樣的立場去化解。其實偶爾也希望李允就此投靠了父王,可一想到那個人自幼受到的家庭熏陶,清越便熄了這份妄念。何況,對父王拋棄了自己獨自逃生,讓自己差點被瘋狂的祖父拖入死地,清越的心裏未必是沒有怨恨的。

不棄見一向口快的清越被自己說得啞口無言,不由有些得意,還待說些什麼,忽聽門外有個細細的聲音道:“皇上,榕夫人命奴婢送天心蘄過來。”

“進來吧。”不棄厭惡地應了一聲,皺了皺眉。

清越抬起頭,看見門口進來一個年齡幼小的宮女,手裏捧了一個描金攢翠蓋碗托盤,低著頭怯生生地站在門檻邊,緊張得有些發抖。

清越走過去接了那宮女手裏的托盤,送到不棄桌案邊去,卻聽不棄道:“以前沒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