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裏?”不棄問。
“在景德皇帝的準許下,十六年來我已經看過九嶷山的雪景,看過伽藍城的白塔,也看過了水鳥紛飛的蘆湄,說起來,比其他的冰族人走的地方都多呢。這次我想去看西荒的斑斕沙海,來回隻要兩個月的時間。”太素伸出兩個指頭,暗示自己的要求並不算多。
“居然和朕講條件!”不棄顯然甚為惱怒,咬著牙重複了一句。
“陛下若是不答應,我也沒有辦法。”太素失望地垂下眼,口氣卻依然平和,“其實陛下的症狀靠空桑人的法力也可以緩解,不一定要依賴藥物。”
“你指的是大司命飛橋?”不棄的眼裏漸漸顯露出一種屈辱的憤怒,“不,朕再不想去求他。每次拜倒在他的腳下,承受他那種居高臨下的目光時,朕都恨不得立時殺了他!”
太素睿智的目光接觸到了皇帝眼中的暴戾,微微搖頭,卻不開口。天祈朝開國之君高祖鴻勳為人豪爽,心胸寬闊,所以能集部下之力,平定六部,可惜自繼任的元烈帝曜初以降,天祈的帝王們每個都暴躁易怒,冷酷剛愎,這樣的王朝,能支撐三百多年不倒,已經是奇跡了。
“好吧,朕答應讓你去看斑斕沙海,不過朕還要你解決一個問題。”不棄考慮了一會,終於道,“若是想讓一個人講出她遺忘的夢境,該怎麼辦?”
“這個不難,用簡單的催眠術就可以辦到。”
“那好,你先幫朕配藥,明日若是催眠術成功了,朕就讓你自由兩個月。”空桑的帝王最後如此許諾。
這是清越第二次領略空桑帝王的神異。她跟在不棄身後,隨著他走入那牆一般展開的湖水,有隱隱的風從湖底吹來,激蕩起不棄飄搖的衣袖和發絲,也讓清越再一次耽溺於不棄俊雅的外形。如果李允也生得如此外貌便好了,清越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知道這是永遠不能出口的貪婪心事。
透過永遠無法沾染到自己的水牆,清越看見無數細如遊絲的黑氣絲絲縷縷地從四麵八方的湖水處湧過來,卻都被水牆阻隔在湖水那邊,隻能激烈而絕望地掙紮扭動,發出無聲的嘶喊。清越記起這些就是上次夜裏和李允在曄臨湖中看見的惡靈,卻不知它們此刻竟然在白日裏也顯現出來,不由有些害怕。
不棄看出了清越的恐懼,傲然一笑,伸手淩空拂過左側的水牆。霎時細而直的光芒從他手指上的皇天戒指發出,將那些張牙舞爪的惡靈逼得退了開去。他掏出鑰匙打開麵前的石門,再次叮囑了清越一句:“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自己掂量清楚。”清越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然而走進湖底的石屋,太素對清越的殷勤超過了不棄的想象。“美麗的小姐,請允許我帶您坐在這拂拭幹淨的椅子上,我的花兒們為了迎接您的到來,從昨晚就一直精神抖擻地在那裏排隊了。”冰族學者指了指他稱為“花兒”的毒蘑菇,臉上散發著容光。
“早知道先生喜歡花,我就帶幾株過來了。我家裏種了好些紫葉蘭,就是從鮫人出沒的碧落海底采來的,即使在湖底也能茂盛開放。”清越雖然自小聽說冰族是空桑人的死敵,但卻從未見過,如今看太素彬彬有禮,說話風趣,不由笑顏相對。
“紫葉蘭是昔日鮫人海國的國花,隻有在深海中才能開出太陽般鮮豔的花來,若是移植到陸地上,花朵便形小而色淡,故常常被鮫人用以自比身世,稱為‘鄉草’,也為空桑人所不喜。小姐能夠不顧世俗眼光種這種植物,可見見識不凡,隻是不知你如何種植?”提起植物,太素又露出了他學者賣弄的本性,說起話來滔滔不絕。
清越卻是聽得有趣,笑道:“我自然是種在遮蔽了光線的池子裏,池子裏的水是從星宿海運來,每三天更換一次。可惜池子太深,我沒法潛水去賞花,每次都是叫鮫奴下去折了上來,插在花瓶裏玩賞。”
不棄見兩人相談甚歡,卻盡聊些無足輕重的瑣事,冷冷笑道:“太素,你好歹這些年也出去過幾次,沒必要露出這副沒見過女人的嘴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