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曄臨(三)(1 / 2)

“這次宴會的第二天我便向父親提出辭行,想要盡快離開帝都這片是非之地,洗清自己的嫌疑。回到九嶷山之後我再不過問天下之事,隻寄情山水,修身養性,隻望父親和七哥能對我徹底放心。父親看起來也相信了我的恬淡,封我為九嶷山山主,還差人送來不少賞賜,示意天下我仍然是他寵愛的幼子。

“這樣平靜的生活持續了幾年,我正考慮要不要向湛如表白心意,卻收到了父親的宣詔,讓我即刻進京。我不知其中有何內情,內心極為不願插足朝廷紛爭,便回信推脫不去。不料宣詔卻接二連三地到來,看來父親是鐵了心要我回去。隻是我早已被他那一眼寒透了心,他越是這麼堅決我越是抵製,後來幹脆稱病,連使者也不接見。

“沒想到父親見我拒不奉詔,竟然憑借皇天之力親自去到九嶷山,闖入我的房中。我乍見他神色憔悴,仿佛衰朽老人,心中也是大吃一驚。父親見了我後一點沒有帝王的架子,隻如同傷心的老父一般請我率門人進京。原來七哥生了重病,命在旦夕,父親想讓我帶人為他行禳星之術,延續他的壽命。我一則念及骨肉之情,二則也擔心七哥逝後其他兄長紛爭又起,自己難以自清,便答應了父親這個秘密請求,率領九嶷山的五百門人啟程進京。

“那個時候父親已經把越城定為陪都,改名越京,打算逐漸將整個朝廷都搬遷過來,還仿造伽藍城的構造,引青水繞城為湖泊屏障。由於新都還在建築之中,七哥就躺在前朝皇帝的行宮中養病。我很奇怪父親為什麼要把他安置在越京,父親卻說伽藍城中其他皇子耳目眾多,而太子病危的消息是絕對不能走漏出去的。我聽他這一解釋也覺得有理,就算進城之時湛如提醒我城外新開掘的湖泊完全按照壓製我命星的格局建造,我也沒有太在意。

“見到七哥的時候他已經無法說話,隻是看著我們流淚,我知道他對自己英年將逝的事實滿腹不甘。安慰了他幾句,我便出房安排五百門人在行宮殿前廣場上結成七星九曜二十四周天的陣勢,集眾人的修為為他扭轉星運,禳星祈福。

“然而逆天續命之事究竟太過艱難,盡管我們竭盡全力,也不能阻止天空中代表七哥的命星漸漸黯淡。而那些天父親則一直守在七哥床榻前,力圖用皇天戒指的神力吊住他最後的氣息。

“但那一刻終於還是到來了。我站在禳星台上,絕望地看著麵前代表七哥歲數的三十二盞銅燈齊齊無風自滅,心中忽然一片茫然。看到七哥命星熄滅,五百精疲力竭的門人們也頹然地收住了法術。這個時候父親打開殿門走了出來,把我單獨叫進了七哥的寢殿。

“我看著安靜躺在床上的七哥,麵貌若生,顯然剛剛才斷絕了呼吸。不料此刻父親忽然掀開牆邊的幃幕,露出另外一具屍體來!我嚇了一跳,眼見那人長得和七哥一模一樣,身上毫無傷痕,也不知是怎麼死的。正不知所措時,父親忽然命令道:‘趕快用移魂之術!’我一聽心裏已然明了,原來父親心知七哥無救,早已尋了一個外貌與七哥相似的人來,在七哥氣絕之時將他同時殺死,打算將七哥尚未離體的魂靈轉移到那人身上,承襲那人尚未享完的壽命。想通了此節,我不敢怠慢,連忙施法圈住七哥散逸的靈魂,硬生生將它灌注到新的身體之中。這種違背天道自然的做法極為耗費靈力,等我確定那靈魂已然貫通了身體,再不會散逸而出時,我已經累得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勉強倚著牆看父親小心翼翼地將重生的七哥扶起。七哥試著動了動手足,發現自己的新身體同原來一樣健康靈活,不由大是高興。

“父親也自是欣慰,卻很快冷靜下來。他摘下手指上的皇天戒指,再次讓七哥試戴,不料這次皇天一碰觸到七哥,便立時發出炫目的光來,將七哥震了開去。我站在一旁,知道七哥的靈魂雖在,血肉之軀卻已然變換,那帝王之血自然不會傳承到新的身體上來,父親所做的這一切,實際上仍然毫無意義。

“然而我低估了父親,低估了他的固執,也低估了他的狠絕。他見七哥已然無法佩戴皇天,便轉頭朝我道:‘十三,為父為了天祈朝江山永固,國泰民安,代表雲荒百姓求你一件事。’見我迷茫地點了點頭,父親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最沒有心思承襲帝位的,那便將你的帝王之血贈與你七哥吧。’”

“啊!”聽到這裏,清越再也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高祖皇帝竟然能生出這樣的念頭!”

“那時的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天祈社稷,再顧不得父子之情了。何況我這個兒子自幼離家修行,恐怕在他心目中也沒有多少分量可言,不像七哥與他出生入死,舐犢之情比鏡湖之水還要深。”曄臨皇子苦笑了一下,接著說下去:“那時父親手指上的皇天戒指在我眼前不斷閃爍,提醒我即使靈力充沛也沒有反抗之力,更何況我施了移魂之術後神思衰弱。明白答應與否全不在我,我便點頭道:‘我可以放棄這身帝王之血,但你們以後再不要視我為皇族之人,讓我自生自滅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