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兆晉(四)(1 / 2)

“是什麼事呢?”徐澗城追問道。

“不知道。”潯虛弱地搖了搖頭,“郡主隻說生死攸關。”

“生死攸關?”徐澗城皺了皺眉,忽然低呼了一聲,“莫非你說的,正是這兩天越京的變故?”

“這兩天……發生什麼事了?”潯悚然一驚,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想從床上撐起來。

徐澗城歎息了一聲,緩緩道:“我也是從官府中抄送的邸報上得知的——皇上強娶清越郡主,郡主不從,從高台上跳下去……香消玉殞了。”

“不可能,我走的時候郡主還好好的。”潯本能地反駁著這個驚人的消息。

“郡主她……確實死了,就在前兩天,消息剛剛傳來。”徐澗城的口氣也有些沙啞,別開眼睛不敢看潯絕望的眼神。

“終於還是沒有來得及……”鮫人女奴恍然大悟一般喃喃道,“怪不得郡主讓我叫李公子不顧一切也要回去,她唯一的指望就是他了啊……可是,還是沒有來得及,沒有來得及……”大顆大顆的淚水從潯的眼角湧出,凝作珍珠粒粒滾落到床鋪上,而她眼中的生氣,也似乎被淚水一點點溶化殆盡。

“消息剛剛傳到,李公子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徐澗城輕輕歎息著。

“我要見李公子,我要親手把郡主的信物帶給他!”潯焦灼地叫道,把推門而進的辛悅嚇了一跳。

“辛,快去請李公子來……”潯慘白的臉上漸漸浮起死亡的陰影,即使拚盡全力地祈求,聲音也是微弱不清。

李允幾乎是拽著辛悅一路飛奔而來,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壓抑經年的思念如同地底的熔岩奔騰而出,快要將他滅頂淹沒。幸好當他闖入從未到過的忻州牢營,推開麵前殘破的烏黑木門時,他麵前的潯還睜著眼睛。

“是清越……有信了麼?”已然不記得這個鮫人女奴的名字,但當年正是她冒險到自己家送信,讓自己救回了清越的性命。此刻再次見到她,李允緊張得幾乎無法開口。

“李公子……”潯從被子裏伸出蒼白瘦弱,傷痕累累的手,驀地抓住了李允的雙手,哽咽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郡主她……她不在了……”

“什麼?”李允仿佛沒有聽懂,任鮫人女奴死死地攥著自己的手,茫然地問道。

潯死命地掐著他的手,用自己最後的力氣喘息著道:“郡主本來讓我冒死逃出越京,送信叫你回去救她,可我還在半途,郡主就被皇帝所迫,從高台跳下去自盡了!”

“不,不會的!”李允驀地抽出手站了起來,大聲道,“你騙我的,清越是那麼樂觀開朗的人,再有什麼困難她都能挺過去的!”

“李公子,這是郡主的信物,你留著作個念想吧。”潯吃力地從懷中掏出一副花式繁複的珠翳,上好的紫色絹花、各色玉石碎粒穿織的流蘇都是李允夢中思念過千百遍的樣式。他接過珠翳,看著那紫金箔上沾染的暗紅的血跡,忽然低低吼了一聲,奪門而出。

眼前的景物都仿佛被水浸泡得失去了形狀,讓他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聽不清。腦海中似乎有千萬匹野馬呼嘯而過,將一切思緒都撞成了碎片。等他終於可以停下來喘口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住處。

從大門走向房間的路上似乎鋪滿了棉花,讓他覺察不出腳下的實地。等到好不容易坐在床邊,李允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奇怪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悲傷欲狂。或許是自從得知清越入宮後,這個場景他已經設想過無數次,夜闌人靜的孤獨裏,沙場拚殺的狠決裏,負傷輾轉的呻吟裏,無數次他都在懷疑自己和清越不過是網裏的魚蝦,徒勞地掙紮,卻被人提得離水麵越來越遠。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留存過希望,不過是乞求著這一天能晚些到來。這樣的結局,乃是最殘酷也最合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