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根本就沒有援軍啊。”辛悅看著他消瘦憔悴的臉,急切地說,“我來就是要告訴你,玄谘騙了你,你走後忻州就四門緊閉,堅壁清野,根本沒有援軍出發!”
“果然是沒有援軍……”李允黯然垂下了眼,這個結果多日來他不止一次地猜測過,因此當它變成現實時反倒恐懼得有些麻木了。
“允少爺,你怎麼辦呢?”戰即死,不戰即降,辛悅也沒能思忖出另外一條道路來。
“我有辦法。”李允看著她把兩碗粥都喝下去,安慰著,“你這些天太累了,先休息吧。”
辛悅隻覺滿腔的話剛開了個頭,“唉”了一聲,似乎想喚住他,然而李允卻充耳不聞,自顧掀了簾子走出了營帳。
脫下鎧甲,露出輕便裝束,李允緊了緊腰帶,最後審視了一下自己的佩劍。蒼梧的大營在夜間燈火閃動,無邊無際,仿佛有人揮劍割下了一片星空,鋪在青水岸邊,散播著危險的誘惑。
“小李將軍,還是不要去冒險吧。”劉平走過來,顫抖的手猛然抓住了李允的胳膊,“不如我帶人出寨引開蒼梧兵力,你從小路趁亂逃回忻州!”
“我不能讓你們為我送死。”李允堅決地搖了搖頭。
“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搶著做這個先鋒官嗎?”劉平終於忍不住道,“我本就是來送死的!可我不想連累你也死在這裏!”
“劉老將軍……”李允看著他花白的須發不住飄動,更顯出蒼涼淒憤的神情來,不由吃了一驚。怪不得平日深諳兵法的劉平此番如此急功冒進,以至深陷重圍,原來竟是故意的!
“兆晉當日為了推卸罪責,冤殺了我兒劉粼,我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機會報仇。可是他母親是皇上最親近的乳母,一家人聖眷優渥,我一個武將又怎能輕易扳得倒他?後來我結識了白太後之弟白泉,他答應替我清查兆晉這些年來的罪狀,隻是缺乏一個名正言順的由頭罷了。此番如果我——忻慶路馬軍總管劉平身死,白泉就可以請旨巡查,有理由置兆晉於死地了!”劉平說到這裏,哈哈一笑,“小李將軍,你還是獨自逃走吧,不必留在這裏給我老頭子陪葬!”
“劉老將軍的選擇,我不便置評。”李允歎息著,看著遍地倒臥的饑餓的士兵,很多人還枕著已被殺死吃掉的馬匹的鞍韉,語氣漸漸堅決起來,“可是這數千將士的生命,卻不是我們可以任意揮霍的。如果我還可以做別的選擇,我決不敢輕易斷送了他們的生路!”
“小李將軍,你真的不怕死嗎?”劉平一把握住李允冰冷的手掌,像握著自己的子侄一樣充滿了慈祥和愛護。
“我以前怕死,現在卻不怕了。”李允的眼光不自覺地望向東方,那是越京的方向,“害了一個人已經讓我多年不得安心,何況是數千人呢?”
“李允,別擔心,會好的……”擁擠的人群後,清越的身影已被完全淹沒,隻有一縷強作的笑聲,隱約留在耳畔。
“告訴她,我會每天為她疊一隻紙船,直到我們重逢的時候。”離開越京時,他是這樣堅定地告訴鮫奴潯。
“李公子,郡主她……她不在了……”黯淡的屋子裏,那隻蒼白的手緊緊抓住他,卻是為了給他講這樣殘忍的事情……
李允躲在蒼梧大軍營帳之間的陰影處,心中一凜,趕緊忍下眼中酸澀的淚意。什麼時候了,偏還在想著這些!
從私下脅迫的蒼梧士兵口中得知,主帥姚力的中軍大帳應該就在前麵不遠。隨著巡邏哨兵的不斷增多,李允的行動也越來越謹慎,光躲藏在這個位置了望大帳,他就一動不動地伏了小半個時辰。
摸索出巡營的規律,李允終於起身輕輕掠到了中軍大帳之外。偷眼從門簾的縫隙中望進去,正看見一個頭戴黑漆冠,身著紫色戰袍的人,就著燈光披閱麵前的案牘。
雖然以前在陣上隻是偶爾遠望一眼,李允還是立時能感覺到麵前這個人正是姚力,那種氣峙山嶽的風度,隻有指揮千軍萬馬的主帥才可能具備,就連李允自己也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