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辛悅(二)(1 / 2)

沒有注意郡主眼中變幻的神色,小宮女隻是專心打量著手裏的明珠:“真漂亮呀,有些還是帶著粉紅色,就如同鮫人哭出血來一般……”

這句無心之語讓清越一驚:那個鮫人,果然是這般悲痛絕望了嗎?歎息了一聲,清越打定了主意,站起來朝外走。

“郡主去哪裏?皇上說今晚和郡主一起吃飯,順便讓郡主挑南方船王世家從海外帶來的新鮮禮物呢。”瑞兒見清越要走,連忙跟上來。

“我隨便走走,到時候會過紫宸殿去。”清越擺手讓瑞兒留下,獨自一人出了聆湖軒。

繞了些路避開宮人的耳目,清越最終來到了藍色的神殿前。自從飛橋死後,她很少到這裏來,深怕被人發現了曄臨皇子的存在。而取戒指之事雖然一直惦記在心,單憑她的力量卻根本沒有機會碰觸那帝王永不離身的寶物。

將厚重的殿門推開一條縫隙,清越側身鑽進神殿,又將殿門從裏麵閂好。一盞盞虛無的燈花在她麵前點亮,清越輕輕地叫著:“曄臨皇子,能出來見見我嗎?”

“我來了。”殿壁上慢慢凝結出一個人影,隨後曄臨皇子從牆上從容地走了下來。他的麵目比以前又清晰了一些,溫和的微笑綻放在俊雅的麵孔上,讓清越焦灼的心得到了一點安慰。

“曄臨皇子,你的法力又增強了。”清越看著麵前完整而立體的輪廓,由衷道。

“是啊,自從不棄不再服食天心蘄,他血液中控製我的魔力便減弱了許多,讓我逃逸出來更加容易。”曄臨皇子笑道,“說起來,還是你勸不棄放棄服那毒物的,真是多謝你了。”

“皇上自己其實也恨著天心蘄,以前隻是沒有一個理由來違背祖訓罷了。”盡管清越的理智告訴她,不棄放棄的理由是因為血契對彥照已然失效,然而無可否認,當聽到不棄誠懇地說一切是為了她的勸告時,清越還是忍不住心頭一軟。為這種荒謬的情緒自嘲地笑了一下,清越道,“我能不能請您幫個忙。”

“說吧,我會盡我所能。”曄臨皇子和藹地道。

“我想看看一個人的近況,”清越遲疑著說出來,“他叫李允,現在應該在越京兵部的牢房裏。”

“好,我看看。”見曄臨皇子閉目不動,清越不敢出聲,隻覺心跳一下比一下更快,手心都是冷汗,隻得抓緊了身側的腰帶。

“找到了。”過了一會,曄臨皇子忽然抬起手,一束白芒便落到清越麵前的牆上,漸漸擴散,鋪陳出現實裏的景象。

散落的白芒最初隻有果盤大小,清楚地映照出一隻垂落在地的手。那隻手手腕上戴著粗重的鐐銬,皮膚已經被鐐銬的邊緣磨破潰爛,手指無力地微微屈著,指節突起,慘白的皮膚下滿是青筋,看上去已經很久不曾動彈。

清越瑟縮了一下,死死抵住身後的柱子。這就是李允的手麼,那雙曾經帶著她夜遊越京,溫暖堅定讓她倍感安全的手麼,是什麼時候它們已變得如此虛弱,仿佛用春天的殘雪塑成,風一吹便會化為塵土輕煙,讓人眼中發澀?

清越迷朦的淚眼中,牆壁上的白芒漸漸擴大,最終定格為五尺見方,仿佛一席幕布掛在麵前,上演著她想要看到的一切。

陰鬱的牢房中,李允靠著牆坐著,一動不動。他的頭發還算整齊,臉上也沒有什麼痛苦的神色,眼睛半睜著,良久也不會眨動一下,唇角雖然有一縷血跡,卻已幹涸了很久。唯一讓人心驚的是他衣服上大塊淺褐色的血痕,看樣子是血慢慢從內部滲透出來造成的,卻也不算多。說起來,在天祈朝以冷酷著稱的兵部牢房中這個樣子已算不錯,清越卻止不住地一陣心酸,因為她從李允身上已看不出一絲情緒,一絲活氣,而他何時身體這般虛弱,她更是無法判斷——是在戰場上受的傷,還是在牢獄中受的刑?

可是,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想起萬井碼頭上李允看著那些證詞時的表情,分明是驚慌而非憤怒,何況她已經給了他解釋的機會……清越搖了搖頭,硬下心腸道:“多謝曄臨皇子,我可以不看了。”

“好像有人來了,我們再看一會。”曄臨皇子不知怎麼對李允有了興趣,牆上的白芒始終閃閃爍爍,清越隻好繼續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