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辛悅(二)(2 / 2)

牢門吱嘠一聲,果然有人走了進來,沒走幾步便跪在李允麵前,失聲道:“允少爺,你怎麼了?辛來看你了……”

果然是那個鮫人女奴!清越看著背對著自己的窈窕身影,竟一時淒涼到忘記了嫉妒——原來自己始終不過是局外人。

李允低低地應了一聲,鐵鏈響了一下似乎要坐起來,卻被辛悅一把攔住:“允少爺,你現在身子虛,別動彈了。”

李允又應了一聲,無力地倚在牆角,聲音沙啞地道:“你……怎麼來了?”

“我回忻州後,得知先生已來了越京,便沿著青水一路上來。在越京中我根據先生留給我的記號找到了他,現在就和他住在官府分撥的一處宅院裏。”辛悅說到這裏,語聲忽然低下去,“先生現在在官府裏有了個差事,我們的生活是好了起來,可沒想到允少爺居然會到了這個地方……”

李允聽到這裏,略微笑了笑,沒有說話。

辛悅也仿佛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低下頭,順手抬起李允身前的飯碗。她始終麵朝著李允,讓清越看不見她的正麵,卻驀地聽見鮫人女子一聲哽咽:“允少爺,這飯都結成冰了,難道自從到了這兒,你就沒有吃過飯?”

“我吃不下……”李允淡然地笑了笑,“謝謝你來看我,以後不要再來了……”

“允少爺……”辛悅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我聽先生說來到這兵部大牢的按例都要打四十例杖,除非交一百金銖才可豁免,你的家人可曾為你交過錢?”

“或許交了吧……”李允不在意地回答。

“我剛才問了牢頭,他分明說沒有人給你交錢!”辛悅抬頭直視著李允,悲憤地道,“當初我看充少爺的樣子,就為你擔心,沒想到李家果然如此絕情!”她忽然從懷中掏出兩顆碧綠的珠子,奪目的光亮瞬間照亮了李允慘白的臉,“這是潯姨留下的凝碧珠,我真想用它們來為允少爺你交贖金,可我是鮫奴,沒有資格……”

李允知道這兩顆凝碧珠就是清越的鮫奴潯死後留下的眼珠,每一顆都價值數百金銖,甚是貴重,便出聲道:“這是你潯姨的遺物,何況應該算是清……平城郡主的東西……”提到清越的名字時他明顯窒息了一下,喘了一口氣才艱難地把下麵的話講完,“不能隨便用的……”

“我托曄臨湖中的魚兒給清越郡主送信,卻不知她收到沒有,不過我猜她要是知道,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救你的!”辛悅不知李允和清越間發生的一切,一口氣說下去,“我是鮫人,沒有資格為你交贖金,郡主又住在宮裏,我沒法找她,隻好帶了這兩顆珠子去你家門口,想求他們來救你……”辛悅說到這裏,忽然泣不成聲,“可是他們……他們把我趕了出來,還說……”她自知失言,驀地停住,隻是不斷流淚。

“還說我是私生子,不配再當李家人吧。”李允努力笑道,“也不過四十杖,別人挨得,我也挨得……”

“隻有我知道你的傷有多重!”辛悅忍不住含淚大聲道,“允少爺,以你現在的狀況,那四十杖會把你活活打死的!難道你真的不想活了麼?”

“你走吧……”李允再也說不出話來,閉上了眼睛。

辛悅定定地看著他,見他再無反應,終於慢慢站起來,朝門口走去。就在清越也以為她會就此離去的時候,辛悅忽然折回身,重重地跪在李允身前,淒然道:“允少爺,我的良心不允許我走……求你寬恕我吧,我也是害你成這樣的幫凶!”

見李允緊閉的睫毛不住顫動,胸口也不斷起伏,辛悅終於吐露出她所知道的一切:“你本不該到這個地方來的……聯名上書你倒賣軍糧,是兆晉要誣陷你;讓你孤軍作戰,是玄谘想除掉你;我去你營中,是先生想要你投降變節;如今你身負重傷,卻又含冤莫白,皇上卻找了先生他們,編造出一套精心修飾的證詞來毀壞你的名節……允少爺,我知道你是好人,你為救齊參軍而被兆晉責打,為救我不顧旁人流言,還冒著危險救下那個莽撞士兵的命,最後,你寧可被誤會投降,也要救那五千人的性命……可惜劉老將軍去了,否則他一定會證明你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