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辛悅(三)(1 / 2)

“別說了……”李允忽然開口,止住了辛悅的話,“我參與陷害了徐先生,這個罪永遠洗刷不去,所以現在的報應也是我該受的……”

“不,你是好人。”辛悅堅持道,“我們鮫人在雲荒為奴幾千年,知道人在困境中要潔身自好是多麼不易。允少爺你不見容於皇上,下麵的人自然個個都為難你,你能做到現在這樣已經非常了不起了!而那些高高在上、足不沾塵的人,他們從沒有體會過你的困境和痛苦,所以才會侈談道德,因為你的一點瑕疵而苛責你背棄你!允少爺,因為我是卑微的鮫人,我懂得你的苦痛和掙紮,可也因為我是卑微的鮫人,我無法幫你,連我的證詞都不會被空桑人的法律承認……”說到這裏,辛悅的聲音驀地悲憤起來,“允少爺,我不明白,皇上這樣難為你,究竟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你怎麼了?”曄臨皇子忽然發現清越的異狀,連忙收了法力,走到她身邊。

清越早已順著柱子蜷縮成一團,雙手緊緊地捂住臉,渾身不停地顫抖。一滴滴的淚珠從她的指縫中落下,然而卻不聞她任何一點聲音。

辛悅的話語每一句都如同利刃一般刺進她的心,讓她痛得攪成一團。原來黑與白的界限並不是用簡單的邏輯就能分清,就如同溫室裏的花永遠無法體會被踐踏的小草的苦痛。她是自小長在順境中的人,即使現在被困在越京也不曾受過什麼委屈,所以她也容不得心目中的愛人有任何瑕疵。可是若換作她自己處在李允的位置,麵對從最高皇權處一層層施下的重壓,她的靈魂是否會扭曲成另外的模樣?

李允,原來我從不曾理解過你,寬容過你。清越哭著哭著,忽然站起身,打開神殿大門衝了出去,留下曄臨皇子站在陰影中,微微歎息。

“皇上,菜涼了,再換一桌上來吧。”侍膳女官偷窺著盛寧帝陰沉的臉,小心翼翼地道。

“不用了。”不棄不耐煩地回答。他身側的多寶架上陳列了幾十種奇珍異寶,每一樣都是南方三大船王世家精心挑選進貢的寶物,然而雲荒的帝王卻根本不曾矚目。此刻他的心情,正牽扯在青水下遊糾結的戰事中,近期幾戰,兆晉、謙易的人馬幾乎損失殆盡,隻靠著玄谘的嫡係還在忻州支撐。空桑六部久被壓製,都對這皇室的內鬥暗中竊喜,推諉塞責的陳詞濫調與各地要兵要糧要餉的奏章一起雪片般飛來,幾乎要將禦書房的梨花木案壓垮。

“清越去哪裏了?”不棄忽然問。他將船王世家的貢品陳設在這裏,原本就是想讓清越挑選。連日來接踵不斷的壞消息,已讓他心力交瘁,隻想有點機會能讓自己放鬆一下。

“聽說郡主獨自到神殿去了。”女官回稟。

不棄淡淡一笑。這個時候去神殿,她是為了她的父親祈禱呢,還是為了自己?創立天祈朝的高祖鴻勳為了安撫各個兒子,鎮壓六部,賦予了九大諸侯王極大的權力,幾乎是將雲荒大陸劃疆自治,皇室控製的,其實隻是越京的周圍地區。那個時候,鴻勳以為憑借血契之力,皇室永遠可以操縱諸侯王的性命,讓他們不至逾矩,然而現在,蒼梧王父子兩代的陰謀最終讓這種威懾成了灰冷的笑話,其餘諸侯王雖然名義上派兵協助平叛,卻莫不保存實力,作壁上觀。那麼此刻天空中高高在上的神祗,又會支持哪一方呢?

“平城郡主到。”隨著門口侍從的稟告,門簾掀起,清越低著頭走了進來。

“皇上……”一進門,清越便跪了下去,深深埋下頭。

“起來,看看朕給你準備的好東西……”不棄強打起精神笑道。見清越隻是不動,便繞著桌子走過來,“朕沒怪你來得遲,起來吧。”

“皇上……”清越又喚了一聲,抬起頭,盡管擦幹了眼淚,眼眶還是紅的,“求你——赦免了李允吧……”

不棄本來想扶她,聽到這句話,伸出的手便驀地僵在半空。他看著清越充滿求懇的雙眼,忽然咬牙道:“若是朕不肯呢?”

清越似乎早已料到了這樣的回答,垂下眼睛,平靜著聲音道:“皇上,我願意嫁給你,隻求你救李允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