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深諳兵法,調理得當,李允無話可說。”雖然語氣照例平淡,但李允這幾句話卻也是發自內心。從那些張弛有度的兵力部署,他看得出來皇帝為了守衛京城煞費苦心。
“可彥照仍然在步步進逼!”不棄驟然怒道,“曄臨湖水籬防線仍然一道道被他攻破,派去燒他糧草的玄捷一部慘敗而回,今日的風向調轉了一陣,現在外麵依然刮的是北風!都是你們這些人貪生怕死不肯用心,我天祈的江山社稷才如此岌岌可危!”
李允見皇帝的神色猙獰,從地圖上收回目光,重新垂下視線。
“被朕說中,心虛了?”不棄冷笑道,“你心裏一定在恨朕吧,原本投降了彥照,卻被朕以血契之術剝離靈體,損耗了元氣,才沒奈何被李充擒回來。朕忍了這麼久讓你養好身體,就是給你個機會讓你將功贖罪……”
血契之術、剝離靈體……李允雖然不太明白這其中的意思,卻也立時聯想起當初他重傷之下拚卻一死刺殺蒼梧王彥照的一幕,當他一邊嘔血一邊用躡雲術朝彥照衝去之時,就是一股強大而怪異的力量讓他親眼目睹自己硬生生地從空中摔下,帶著絕決的恨意要將他的靈魂撕扯成碎片。那個時候功虧一簣的絕望和憤恨,讓他至今一想起來還是忍不住渾身發抖。
“原來,那個時候,是皇上……”再也說不下去,一股腥甜之氣驀地湧上喉頭,李允一手捂住嘴,一手撐住地板跪好。雖然他一直耿耿於懷想要知道當日的真相,卻沒有想到真相居然會殘酷到如此地步,殘酷得若非他苦苦壓抑,才沒有跳起來扼住對方的咽喉。
“不錯,那次隻是朕向你示警而已。如今你若再不肯為朕竭力退敵,任你有天大的本事,朕都可以隨時剝離你的靈魂,讓你生不如死!”不棄陰冷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鑽進李允的耳中。
“嗬嗬……”李允放下捂住嘴的右手,將手心的殷紅悄悄在身後擦去,低聲地笑了起來,“皇上禦下之術真是了得,可以逼得父親殺了兒子,逼得忠臣成了叛將,如今又能將我這個叛將重新改造成忠臣……可惜,李允如今已是槁木死灰,任皇上用盡方法,也不會再為任何一方賣命了。”
“混帳!”不棄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他一把揪住李允的衣領,直視著他一字一字道,“任何人都可以背棄天祈,但你不行!你可知道血契之術隻能施加在什麼人身上嗎?你可知道每施術一次朕自己又要承擔多少苦痛,縮短多少壽命?”
“李允一介賤民,沒有榮耀承受皇上的施予。”李允無暇深究不棄的話語,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激憤中,“雲荒上還有那麼多重要的人物,哪怕是博雅王、望海王都手握實權,皇上的法術如此‘厚待’於我實在讓我惶恐。其實不如皇上一聲令下,將我這叛徒軍前正法,還好歹可以起點威懾軍心的作用。”
“看不出來,你現在也學會逼朕了。”不棄咬牙切齒地道,“好,朕成全你!”他驀地從桌上拿起一個酒樽,遞到李允麵前,“朕連毒酒都給你準備好了!”
“謝皇上。”李允平靜地說出這句話,看了一眼皇帝絕決冷酷的眼神,接過酒樽一飲而盡。
一股灼熱從喉間沿著身體向下流動,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之間,特別是腦中,更是疼痛欲裂。李允先前還筆直地跪在地上,漸漸支撐不住,終於眼前一黑,毫無聲息地倒在槿華殿上。
“不離,不離,小心些。”朦朧中,李允似乎聽到一個慈愛溫婉的女子的聲音,帶著十分寵溺三分擔憂從黑暗中傳過來。
“父皇,娘,我好喜歡船頭的那個大狷,讓我爬上去摸摸好不好?”隨後響起的,是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不離,父皇教了你好多次,不要叫娘,要叫母妃,你看不棄都不會叫錯。”這一次開口的,是另外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叫母妃不如叫娘方便。”小男孩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想是如願爬上了船頭,“父皇真好,我好喜歡坐船,等我長大了父皇把這隻船賜給兒臣好不好?”
“好,父皇知道不離最喜歡船,今後不僅把船都賜給你,還要把雲荒都賜給你……”中年男人快活地笑著。
“皇上……”先前那個女子忽然緊張地低聲道,“皇後櫟妃他們都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