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株枝繁葉茂的心硯樹,連根移植在一輛巨大的馬車上,暗綠色的心型葉片間點綴著細小成簇的白花,仿佛在黑夜裏也能散發光芒,與四周萬物凋零的深冬景象毫不相襯。
這株樹四周,分明是被強大法力籠罩的結界。李允的靈魂圍著心硯樹繞了兩圈,竟找不到入口闖入樹身內部。
分明能感受到禦靈的不棄焦躁惱怒的情緒,李允狠了狠心,不顧前方散發著危險警告的結界,一頭向樹身撞了過去。
一瞬間,他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感覺不到。就仿佛被人封印了五蘊六識,隻剩下頭腦還在清醒,無助地體會著那種令人恐懼的黑暗與寂靜。
然而下一刻,一片明亮的光芒照亮了他的四周,一條晶瑩剔透的通道鋪陳在他的麵前,通向遙不可知的前方。
李允的靈魂順著通道往前飄去,他不能想象這心硯樹內部竟然如此寬闊,寬闊得如同夏夜裏凝望蒼穹時一般讓人感到心折和感慨。
“靈魂無質,因此任何空間對它都是廣袤無窮。”一個女子的聲音忽然在四周響起。
“你是誰?”李允停住身形,意外地發現在這裏根本感受不到不棄的操控。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而你,也是我要找的人。”那個女子說到這裏,李允麵前看似沒有邊際的亮光慢慢席卷回來,最終在他麵前形成了一個少女窈窕的身影。“不離皇子,我的名字叫做湛如。”少女微笑道。
“湛如姑娘,你已知道我的名字,那麼也知道我的來意了。”想起這個女子便是料事如神的占卜大師,李允索性不再隱晦。
“我知道,你是奉不棄的命令來消滅我的,可是你們卻不曾想到,我煞費苦心到得越京,就是為了今天能與你見麵。”湛如看著李允驚異的麵容,慘淡地笑了一聲,“隻要你完成我的心願,我自然會離開了。”
“你有什麼心願?”李允問道。
“這雲荒的帝王之血,原本是由我的掌門師兄,天祈朝高祖鴻勳的幼子曄臨傳承。”湛如斟酌了一下,緩緩敘說塵封多年的秘密,“然而鴻勳為了曜初帝子孫享國,用皇天戒指將曄臨之身鎮於曄臨湖底,又將他的靈魂禁錮在假冒的皇天戒指中,不得解脫。我寄生在心硯樹中,三百多年來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解救師兄,讓他恢複自由,直到四十多年前我遇到了年少的蒼梧王嗣澄,從此幫他秘密籌備,才有了今日兵臨越京的局麵。”
“什麼是假冒的皇天戒指?”李允驟然聽到此話,心頭一震。
“現在的天祈皇族不是帝王之血的傳人,自然戴不了皇天戒指,隻得仿造了一個欺瞞世人。真的皇天,早已被鴻勳拋入曄臨湖,用以鎮壓我們五百門人的冤魂,更重要的是防止帝王之血再度從曄臨身上複生。”湛如說到這裏,苦笑著對李允道,“所以,忠誠的年輕人啊,你們一直被欺騙了。否則,若真的皇天在手,不棄何必如此惶恐憂懼?”
默默地品味著湛如的話,李允透明的靈魂如被雷擊一般顫抖起來,接踵而至的真相讓他一時無法承受。對於天祈皇帝的苛刻暴戾,身為軍人的他不是沒有抱怨,麵臨絕境的時候也不是未曾動搖。然而他最終咬牙拒絕了李堯彥照等人的示好,堅持得近乎固執地為天祈皇室盡忠,哪怕為此受盡磨難也不曾叛離。所有的一切,隻是因為他相信天祈皇帝是順天應人的統治者,隻有他可以保持雲荒的平衡與和平。可是,隱隱的懷疑最終成為了事實,他所不惜生命也要保護的,最終隻是世襲的謊言而已。
“不離皇子,若你身具帝王之血,我倒寧可皇天戒指能屬於你。”湛如等李允平靜下來,接著說道,“可惜,我隻能委托你到曄臨湖底幫我搜尋到真正的皇天戒指,讓帝王之血複生,讓雲荒恢複平衡與穩定。”
“彥照為何不動手?”李允忽然問。
“他們都是有野心的人,我如何敢告訴他們?”湛如微笑道,“我的占卜術很靈,知道隻有你是可以放心托付的人選。”
“好。”李允思忖了一下,終於點頭同意。那樣嚴苛得早已失卻民心的天祈王朝,就算不棄還在奮力支撐,也該是由真正帝王之血的傳人來整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