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直默不作聲的榕夫人忽然爆發出一陣狂笑,讓出神的清越愕然回頭,竟發現榕夫人滿手都是血跡,踉蹌著往後退去,而不棄的背心上,居然插上了一枚短刀!
“榕嬤嬤……”火焰驟然熄滅,不棄伸手握住了幾欲掉落進湖水中的後土戒指,難以置信地朝榕夫人望了過去,“我從小……一直都那麼信任你啊。”
“皇上的信任,奴婢無福消受。”許是多年不曾開口,榕夫人的話語喑啞得如同枯朽的戶樞,“皇上信任我,所以讓我守著這片毒藥,毀了我的眼睛我的身體,一輩子也不能再出宮去見人。當然,皇上因此也給了我一家無上的榮華富貴,這也算是我從小照顧皇上,又替皇上守著這個皇室秘密的酬勞了。”
“朕知道苦了你,可朕給你們紫之一族的……難道還不夠多麼?”不棄跪坐在地上,用手臂撐著地支撐著脊梁,口中卻已隨著話語斷斷續續嗆出血沫來。先是玄之一族,再是白之一族、紫之一族,他所有加以籠絡的力量都在最後時刻拋棄了他,這一切,究竟是他的錯,還是這積重難返的天祈朝的錯?
“是啊,夠多了,連我那不成材的兒子兆晉都封了慶陽侯,掌握兵權。”榕夫人冷笑道,“可是,皇上明知他不會打仗,到最後仗打輸了就殺了他頂罪,這樣的重任,我那窩囊兒子可擔不起啊。為了給他報仇,我這些日子都在天心蘄中摻了毒藥,可皇上居然沒事。今天皇上自己跑進這片陰毒之地,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不是朕沒有中毒,而是任什麼毒藥也比不過天心蘄本身……”不棄笑了起來,嘴唇上已泛起青紫之色,“朕不後悔殺了兆晉。榕嬤嬤,你走吧,蒼梧軍隊應該打到宮門了。不過你走之前,幫朕做最後一件事情。”
“做什麼?”榕夫人看著垂死的皇帝,緊張地問。
“幫朕把這片天心蘄都燒了……”不棄的聲音漸漸低弱下去,“朕從小的時候,就一直存了這個心願。有一次真的放了火,卻被先皇打了一頓板子罰跪……現在好了,再沒有人會服食它,再沒有人會受那種苦。朕已經盡力了,再沒有力氣了,這個天祈朕再管不著了……”
“好,我答應皇上。”榕夫人說完,跪下給不棄行了一禮,蹣跚著離去了。
“還有你。”不棄艱難地朝一旁呆立的清越轉過頭去,笑著道,“你不是一直在這裏等著,要拿去皇天後土戒指麼?呶,都給你好了,朕給你口述遺詔,皇位讓李允繼承,如果他能醒過來的話……”血從他背心和肩頭不斷地流進身下的湖水中,不棄站不起身,用手肘撐著石墩將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取下,連帶著後土一起塞進清越手中,無力地笑道,“可惜啊,這枚皇天是假的。若是真的,就皆大歡喜了。”
“為什麼傳位給李允?他已經死了!”清越觸到了不棄的手指,已是一片滲入骨髓的冰冷,不由一陣心痛。
“他沒死,要死的是我。”不棄忽然伸手狠狠地將清越推開,以他以往慣有的戲謔口氣道,“朕其實是想看看,你會把這兩件寶貝獻給你的父親,還是你的情郎。不過,朕差點忘了,你還是躺在朕身下的時候最舒服吧?”
清越原本的一點心痛都被不棄這句無情的嘲弄化為烏有,她冷哼了一聲不再答話,屈起手指,將沾染了血跡的兩枚戒指牢牢攥在手心裏,轉身大步朝神殿之處跑了開去,再不回頭。
不棄伏在石墩上,感覺得到火焰正從遠處的天心蘄處升起,迅速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蔓延過來。他吃力地仰起臉,透過濃煙望著天空,忽而冷笑道:“你們來吧。”
一口氣跑進神殿,清越回身將大敞的門扇關閉起來,讓外部的光線再射不進這幽深的殿堂。隨著幽冥的燈花慢慢點亮,清越高高舉起手中的兩枚戒指,大聲道:“曄臨皇子,再沒有人能拘禁你了!”
無數的光點開始在神殿四壁上閃爍,如同受到召喚一般,爭先恐後地從牆上飛出,向著清越掌心中一枚戒指裏鑽去。過了一會,清越放下手,凝視著那枚越發透亮的戒指,仿佛那粒藍寶石已融化成液體,在掌心中微微的蕩漾。下一瞬間,一縷細細的白煙從戒指裏升起,似乎一點一點抽走了寶石中的靈氣,讓它越來越枯幹黯淡。當曄臨皇子的靈魂最終完整地出現在清越身邊時,那枚藍寶石驀地化為齏粉,被不知哪裏來的風一吹,從白金托子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