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彥照(四)(1 / 2)

而就在方才的一陣波浪中,李允敏銳地發現皇天戒指前方的細沙被水流淘空,讓皇天戒指不由自主地向前滾動了一下。這種滾動極為細微,眼睛幾乎難以分辨,卻實實在在地讓皇天戒指朝曄臨垂落的手指更靠近了一些。

有了這個意識,李允一掠而起,仔細觀察皇天戒指之後的沙地軌跡。從前方石壁上鑲嵌的紫金托盤,李允斷定高祖鴻勳最開始是將皇天放置於石壁托盤之上,後來不知為何戒指受震掉落在下麵的沙地裏,被水流衝刷細沙一點一點朝曄臨靠近,而曄臨的左臂,估計也是在同一次震動中從石榻上垂落在地。從托盤到現在皇天所在位置的距離,李允判斷得出三百多年內,皇天朝曄臨的方向前進了大約五尺。

三百多年,五尺。這是對於人類無法想象的緩慢,可正是這種自然的力量,突破了一切法術的禁製,讓被人為囚禁的兩種力量找到了得到解放的希望。這一點,自以為能憑借自己的能力改變一切命運的高祖鴻勳是絕對無法想到的。

可是現在,皇天戒指離曄臨還有數寸,這數寸的距離,又需要多少年才能完成?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一百年?李允看著一動不動的皇天,方才一時的喜悅已然化為烏有。可恨他還是什麼都不能做。

坐在地上,李允靜靜地凝視著皇天,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或許在他靈魂湮滅之時,都無法看到皇天與帝王之血的融合。然而,他卻不甘心就此離去。

過了不知多久,水波竟一圈比一圈更大地湧進了密室。李允突破結界到外麵查看,卻發現原本架設在湖中用來作為守城工具的水籬正被蒼梧軍隊用中州人帶來的火藥炸毀。巨大的水花一個接一個地從湖麵綻放,蒼梧軍隊的座船爭先恐後地朝繁華了三百年的越京衝了過去。

看來,城破了。李允的心底空落落的,雖然他對父皇涪新已沒有多少印象,但一想到天祈朝真的就此滅亡,難免有痛失故國的悲愴。

爆炸聲仍然在進行,想必是蒼梧軍隊正在破壞越京的軍防堡壘。李允正想回到密室中,不料一陣地動山搖的響動,無數的碎石塊從頭頂的水麵砸下,穿越靈魂落在湖底。

他們為什麼要摧毀淩波台?李允本有些驚異,但一想起湛如的占卜本事,便有些了然。他不再理會頭頂炸雷一般的聲響,再度鑽回了密室之中。

淩波台的基座也被震出了粗長的裂縫,看來蒼梧軍隊是耗費了大量的力氣。看著石榻上曄臨毫無改變的睡姿,還有沙地上永遠光華燦爛的皇天戒指,李允守候在一旁,等待著某個時刻的到來。

又是一陣巨響,堅固的流水玉石牆壁終於四分五裂地倒塌開去。而李允的眼光依然不為所動地盯著皇天戒指,終於看到在連續不斷的震動中皇天戒指一次接一次地朝前滾動,最終碰觸到了曄臨下垂的左手中指指尖。

仿佛一叢星星之火燎燒了荒原,紅潤的血色迅速沿著曄臨蒼白到透明的手指向上延伸,擴散到他身體的每個部位,讓那具身體更像沉睡而非死去。當最後一點血色潤澤了他光潔的額頭後,一點光亮從密室外麵穿越而進,在曄臨眉心間閃過,於是他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不離,你好。”曄臨皇子將皇天戒指握在手中,笑著向一旁的李允道,“我們快回去吧,你的弟弟正麵臨著危險。”說著,他領著李允,朝神殿的方向奔去。

一片模糊的光影閃過,李允恢複了意識。他爬起身,揉了揉依舊昏花的眼睛,看見一盞盞幽冥的燈花從他麵前熄滅,而身邊的曄臨皇子卻一把拉開了神殿的後門,讓白日的光線傾瀉進昏暗的神殿。他說:“不離,出去吧。”

李允走到門口,驚異地看著神殿外一片焦涸的湖麵。不知為什麼,廣闊的曄臨湖水正一寸一寸地向湖心萎縮,留下滿是枯焦的殘枝敗葉,掩蓋著湖灘中漸漸腐爛的屍體。

“失去了皇天的鎮壓,我五百門人的怨魂開始脫離曄臨湖,湖水便開始幹涸了。”曄臨皇子輕輕推了一把李允,“這裏是天祈朝最為罪惡的地方,不要猶豫,往前走。”

李允不知曄臨皇子的用意,隻得沿著石墩往湖深處走去。然而他驀地停下腳步——遠處,清越正緊緊地撲在不棄身上,一隻手摟著他的後背,一隻手搭在他的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