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豫雖然說得客氣,但是臉上的神色依舊是冷冷清清,一雙蜜色濃眸穿過眾人,落在了臉色蒼白的雲瞬身上。他柔和一笑,頓時讓冷清的臉上染上幾許風流的意味:“雲瞬小姐,又見麵了。”
雲瞬訝然,愣愣地看著舒豫王爺朝自己走過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而舒豫也停在了她身前三步的距離。
“雲瞬,還不快拜見王爺。”李圖從位子上下來,走到舒豫麵前,深施一禮,“不知安慶王駕到,有失遠迎,還望王爺恕罪。”雲瞬斂衽為禮,輕輕道了一聲:“安慶王。”
舒豫依舊淺笑著,點了點頭,算是回禮,繼而又將話題扯了回來,看著一把白胡子的李圖說道:“老王爺,盜燈之事……”
“哦,哦,盜燈區區小事,何必勞煩舒豫王爺過問呢,來,來,請上座。”李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將舒豫請到上座的位置。前廳之中很快恢複成了一派和平的親熱之象,雲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知道這場和自己脫不開關係的盜燈之事到此就算是不明不白地了結了。但是雲瞬沒想到,她自己尋思錯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有一個全身玄色衣裳的漢子走了進來,到舒豫王爺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舒豫微微頷首遣走那人,又過了一會兒,那個人提著一盞燈走了進來。
這盞燈流光溢彩,上麵鑲嵌著數不清的珍珠和貓眼石,華麗非常,李圖一看驚訝道:“這不是八寶珍珠燈麼?王爺,您,這是從何處得來?”
舒豫沒有開口,那個玄色衣裳的漢子代為回答道:“屬下從康平王府的花園內找到此物,同時還抓到了一個一直負責看守此物的人。”
舒豫掃了一眼身旁的李圖:“將人帶上來。”他說完,端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李圖不解其意,不大的工夫,一人被押著走上前廳,他一看原來是府上的管家李誠的侄子,李平。
李平哭喪著臉撲通一聲跪倒,王妃眉頭一皺:“李平,怎麼是你?”她邊問著,邊看向自己的兒子,這個李平因為李誠的關係,在府上是專門伺候李雲徹的近身小廝,沒有特殊情況,李平是一直跟在雲徹的身邊不離半步的。
李平結巴了半天,急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也沒說出來個所以然來。雲徹哈哈一笑,站起來到李圖的跟前:“爹,這燈,是我拿的。”
“什麼?”李圖睜大眼睛,怎麼也想不到這樁事情查來查去,竟然查到了自己兒子的頭上。
李雲徹根本不畏懼李圖似的,嗬嗬笑著:“爹,你看這大過年的也沒什麼好玩的事兒,我就跟大家夥開個玩笑,沒想到惹出這麼大的事兒來,這事兒是我不對,我給爹賠罪了。”
李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點手指著他:“孽障,你這個玩笑開得也太逾越了吧!”王妃趕忙打圓場,嗔怪自己的兒子:“雲徹,你這孩子究竟什麼時候能長大?這個玩笑鬧得大家多不愉快,還不去,給你姐姐賠禮。”
雲徹回過身來,對著雲瞬抱了抱拳:“姐姐,對不住了。”
雲瞬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回話。她還能說什麼,抬眼看去,上首是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別說是李雲徹主動承認了,就算他什麼都不說、不做,王妃也有辦法將他的錯事一筆勾銷。她剛剛的百口莫辯、證人舉證,竟然都比不得他一個毛頭小子的一句口頭解釋!
翌日清晨,客人們紛紛告辭離去,雲瞬親自將文清菡送出康平王府,兩人正在依依話別的時候,正好,那邊舒豫和盛駿兩個王爺肩並肩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看樣子他們二人是很好的朋友,清菡看見盛駿,肚子裏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盛駿是習武之人,耳力極好,聽見她帶著挑釁意味的這一聲冷哼,停下腳步側目看她。
清菡才不管他到底是個什麼身份的人,圓圓的大眼睛一瞪他:“看什麼看,哼的就是你。”
“我?我怎麼得罪你了?”盛駿走了過來,舒豫跟在他的身後也走了過來。
清菡不依不饒地繼續道:“你是沒得罪我,不過我一向很討厭對別人的家事指手畫腳的人,別人的家務事,有的人啊就是愛跟著瞎操心、白費勁。”
盛駿是武將出身,這個十幾歲就上了戰場的主兒,平日裏更是跋扈慣了,聽了清菡的話立刻將兩道劍眉一豎:“你再說一遍。”雲瞬看這個盛駿王爺也是直腸子的脾氣,生怕清菡吃虧,伸手拉了拉清菡的窄袖,示意她點到為止,不要吃虧。
清菡才不管那麼多,手臂一抖,掙脫開雲瞬的手,往前一步,雙手叉腰道:“好話不說第二遍,本姑娘就說一遍,你能怎麼著?”
“你!你……”盛駿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看著清菡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而泄了氣:“得,我倒是忘了,你是長安城裏有名的小辣椒,我和你鬥口,簡直是自討苦吃。”盛駿這麼一說,清菡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知道就好。”這兩人倒還真是投脾氣,剛才還是怒目圓睜,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兩人又談笑風生,說得還挺投緣。
雲瞬跟在她身邊,一直將幾人送到府門外,看幾人分別上了馬車。她這才轉身,回身看到那個清澈如水的少年正站在距離自己四五丈遠的地方,他的腰上還帶著前日見過的那支玉笛。雲瞬看著他,想到昨天發生的事,俏臉一紅,躊躇半晌,她還是低聲說了出來:“昨天……謝謝你。”
蘇墨遠比她還要害羞,支支吾吾道:“雲瞬小姐不需如此客氣……在下……”他在下了半天也沒再說個下文。雲瞬咬了咬唇,道:“萍水相逢,雲瞬不明白,蘇公子為什麼會幫我?”他們二人昨日第一次相遇,蘇墨遠便為自己開脫,雲瞬忍不住在猜測他是不是同自己的心思一般。問完之後,她又有些後悔,萬一人家隻是好心幫她,根本沒其他的心思……那她就太尷尬了。
“萍水相逢?”蘇墨遠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雲瞬,很快又移開自己的視線,“原來雲瞬小姐不記得了。你我曾經在相國寺中……有過一麵之緣。”
雲瞬比他的神情更驚愕,她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心頭似闖進一頭小鹿,她穩穩了心神,聲音裏有些驚喜的顫抖:“你……也在相國寺裏抽過簽嗎?”
蘇墨遠的眼神有些飄忽,他正要說話,聽見府門裏有腳步聲響起,匆忙對雲瞬抱了抱拳:“叨擾了,告辭。”
雲瞬沒說完的話含在嘴裏,想要叫住他問個究竟,又怕別人看到他二人單獨相處,傳出些風言風語,隻好站在原地看那一點青衫遠去。
馬車都走出了好遠,盛駿也沒舍得將車簾放下,舒豫輕笑一聲,抬手拍了他一下:“再看,脖子可就回不過來了。”他一說,盛駿才覺得自己的脖子還真是酸痛難忍,一個勁兒地喊著哎喲扭了過來道:“我還從沒見過這麼辣的姑娘,別說,她還有那麼點與眾不同。”說完,自己低著頭,傻笑了兩下。
舒豫瞧他這副德行,心裏明白了八九分:“我看,那個清菡郡主對你也很有意思。”
盛駿頓時來了精神,一拍胸脯:“那是自然,我盛駿小王爺,要人才有人才,要風度有風度。哎?你別光顧著說我啊,大哥,小弟怎麼瞧著那個蘇墨遠也沒對雲瞬小姐安好心呢?”
舒豫垂下眼簾,把玩著手指上的白玉戒指,笑而不語。
盛駿意猶未盡地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雲瞬小姐那麼美,連我啊,瞧了都覺得腿軟腳軟。”
舒豫看他一眼:“那你的小辣椒怎麼辦?”
盛駿一愣,拍著自己的腦袋哈哈笑了起來:“我看她也腿軟,嚇得腿軟。”
自從這次的盜燈風波過後,雲瞬就更少到前麵的院子去,自己住在後院的閨房裏,太太平平,一晃就是半個月過去。這一日,雲瞬在府中接到來自皇宮的一道聖旨,二月初二龍抬頭,皇後在兩儀殿安排了一場春宴,聖旨上點名要這個康平王家的長女出席。
這可是天大的殊榮,把個老王李圖美得不知如何是好,請來裁縫給雲瞬好好地做了幾身華麗的衣裳,還專門按照她的身量,做了幾條色彩絢麗的披帛。
按照皇家的規矩,在這樣正式的場合裏,女眷們都要著法服,佩披帛,貼花鈿。
負責照顧雲瞬的丫頭巧眉一大早就忙活著將衣裳都捧來讓雲瞬挑選,樣式之多、衣料之華貴都讓雲瞬有些慨然。巧眉笑著給她挑了兩件桃紅色和絳紅色的裙子,上麵都繡著團紋花朵,煞是漂亮。
雲瞬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穿如此鄭重其事的法服,心裏也忍不住暗自喜歡,不過,這些衣裳她哪件也沒挑,而是打開自己從烏裏雅蘇台帶回來的箱籠,取出裏麵的一件素色湖水藍的長裙,樣式是十幾年前的老樣子,顏色也洗得發舊。巧眉一見忍不住反對,說這麼大的喜慶日子,不該穿這樣的衣服。雲瞬淺淺一笑,自顧自地穿了這身素色舊裙,來到外間和李圖見過之後,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