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戴罪之人(1 / 3)

前廳裏頭,康平王李圖和側妃端坐在上首位,一家人上上下下連男帶女一個不少地聚集在左邊,昨晚留宿在康平王府上的賓客們都在右邊。小廝領著雲瞬進來,也站到左手邊的位置上,雲徹看見她進來,嘴角莫名地勾了一勾。

李圖麵沉似水,王妃的臉色也不好看,沉聲道:“昨夜裏,咱們康平府上發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情,想必各位已經聽說了,王爺最喜愛的一盞八寶珍珠燈不翼而飛。”

王妃後麵的話不用繼續往下講,大家也都明白了這話裏邊的意思。眾人交頭接耳了一番,都在猜測這個寶燈究竟是何人拿走的。王妃環視眾人,將管家招來:“李誠,下人的房間裏可都搜查了嗎?”

李誠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管家,在康平王府裏管事也管了快四十年,這偷盜主家寶物的事兒他還是頭一次遇見,這下人裏邊不管有誰手腳不幹淨,都使他這個做管家的臉上無光。老管家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躬身回話:“王妃,王爺,下人們的房間都搜查過了,沒有發現寶燈的蹤跡。”

王妃略微沉吟一下,轉身看著身邊的老王爺李圖,臉上的神色緩和了幾分:“王爺,這東西既然不在下人們那裏,該怎麼辦?”

老王爺李圖臉色深沉:“八寶珍珠燈乃是太宗賞賜的聖物,豈能隨意丟失?不過眼下這情形,倒也讓本王難做。”

王妃點了點頭,眾人聽李圖如此說都不由得凝眉,其中一個貴族公子輕蔑地笑了聲,他一身靛藍色華貴長袍,腰間束著玄色腰帶,帶間有一顆明晃晃的祖母綠寶石。瘦高身形十分精壯,一雙眼睛熠熠生輝,他揚聲說道:“這有何難?康平王,你就隻管讓人去將所有的房間都搜查一遍,也好心明眼亮,想來那寶燈個頭也小不了,不放在房間裏,那盜燈之人也不能將寶燈放在身上。”

他這話一出口,正中王妃下懷,王妃對著這個青年公子笑著點了點頭:“盛駿小王爺說得極其在理,不知其他的貴客們意下如何?”

有人開了腔,這些貴客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盡管心裏不樂意,但也不好直言拒絕,如此,這個徹底搜查就在眾人的默許之中開始了。

不大一會兒的工夫,搜查的下人到廳裏來報告,這場搜查一無所獲。

李圖看了看身邊的王妃,眼中帶著責怪之意,這下倒好,東西沒找到,還驚動了那麼多的貴賓。王妃也凝眉不語。正在這時,剛才那個提議搜房間的貴公子又開了口,雙手抱肩,一派光風霽月的瀟灑:“老王爺,昨天夜裏有沒有什麼人夜半出府?”雲瞬站在人群之中,心裏忽然湧上來一個不好的預感,遠遠地,她看見了坐在王妃身旁的雲徹,也正在看著自己。

老管家搖了搖頭:“昨夜裏……”

“昨夜裏,奴婢看見有人夜半出府了。”一個輕飄飄的聲音鑽進了眾人的耳朵。李誠抬頭看去,說話的人,正是專門伺候王妃的丫鬟,春枝。

“是誰?”

“是……是大小姐。”春枝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實說了出來。

王妃似乎很是驚訝,喚道:“雲瞬,可有此事?你當真拿了你爹爹的寶燈?”

李圖眉心緊鎖,看向人群之中的雲瞬,雲瞬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她就知道這一趟認親,不會那麼順利的。她從人群之中走出來,來到前廳正中間的位置停下,眼睛一掃,將那幾個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冷笑藏在心裏,雲瞬恭敬地回答道:“雲瞬昨夜的確出過府,不過是因為府中人多,女兒想出去透透氣,至於爹爹的寶燈,雲瞬沒見過,更沒有私拿。”

李圖為難地看著身旁的夫人,王妃楊氏點了點頭,臉色緩和了幾分,對著雲瞬說道:“我也不相信是你拿的。”

可是她剛剛搜查了那麼多人的房間,這會兒她自家人說一句辯解的話,就能逃過搜查嗎?之前說話的那個貴公子又開口道,語氣卻不怎麼友善:“我說,康平王妃,剛才大家夥的房間你都派人搜查了,現在你女兒一說,你就相信,這是不是不太妥當?”

王妃假作不解:“盛駿小王爺以為如何?”

“當然是公平起見,連她的房間一起搜查了才對。”盛駿雖然年輕,但是看起來地位頗高,他這樣一說,立馬就得到了一些人的應和。王妃無奈,隻好看著雲瞬說:“也好。”

“我看就不好。”雲瞬的身邊躥出一個穿著火紅色窄袖衣裳的姑娘,年紀在十五六歲,白淨瓜子臉,一說話腮邊還有兩個酒窩。生得濃眉大眼,看起來颯爽英姿很是精神。王妃見她便是一笑:“清菡郡主你說什麼不好?”

“我是說,你們搜查自己女兒的房間,就是不好。雲瞬姐姐是王爺的親閨女,天底下哪有親閨女偷自己老爹東西的道理?”她說話的聲音很清亮,讓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雲瞬站在她的身後,看那一團火似的小姑娘為自己出頭說話,心裏生出幾分感激來。

王妃抿了下唇,這一次看向了身邊的丈夫,輕聲問道:“王爺,您看……”

雲瞬本以為已經有人這樣說了,李圖是自己的親爹,不管怎樣,不也應該為自己說上幾句話麼?是以,她切切地看著自己的爹,然而,老王李圖接下來說出的話卻如同一壺三九天裏的冷水一般,直接潑在了她的頭上。

老王略略沉吟了下,道:“本王也相信雲瞬,隻是,為了排除嫌疑,還是讓李誠到瞬兒的房間裏去看一看吧。”

雲瞬的眼神瞬間凍結如冰。心裏忍著強烈巨大的失望,對著李圖微笑了下,道:“父親說得對,還是查一查,排除了嫌疑最好。”

這個時候,剛剛為雲瞬說話的清菡又開口:“一件事有很多解決的辦法,王爺何必非要用這種方法來讓自己女兒蒙羞呢?”

李圖老臉一紅,他何嚐不知道如此作為,無論能不能在她的房間裏找到寶燈,這都讓女兒的名聲受到極大損害。

清菡輕笑了下,眼中帶著譏誚之意,顯然是很看不上剛才李圖的作為。她大大方方地來到雲瞬的身邊:“隻要有人能夠做證昨晚上雲瞬姐姐從府中出來,沒有帶著那盞寶燈,也就是了。”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

王妃也覺得她這話說得很對,和藹地看著這個靈動的少女道:“清菡郡主可能為雲瞬做證麼?”清菡俏臉一紅,搖了搖頭。王妃笑了下:“那少不得還是要……”她的話音未落,賓客席上就有人站起來,朝著李圖一拱手:“老王爺,墨遠願意為雲瞬小姐做證。”雲瞬不由得回頭去看說話的人,果然,這個幹淨如水的少年人就是昨晚上和自己笛塤相和的蘇墨遠。

蘇墨遠和她隔著一段距離,而兩人的視線卻在空中相對,蘇墨遠自然也就感受到了雲瞬眼中的感激之意。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十六歲的雲瞬已經太明白這個道理。

王妃看了一會兒這個如水清澈的少年人,忽而在臉上帶出一抹笑容,有那麼幾分曖昧,幾分難測:“蘇少爺,你要如何為雲瞬做證?難不成,昨晚上你,是和雲瞬在一起的嗎?”

這句話一出,雲瞬剛剛還能強撐的平靜神色,頓時土崩瓦解,她在烏裏雅蘇台的時候聽說京城裏的民風開放程度不比邊關差,還沒有親身領教過,此時,是她第一次親耳聽到這種大膽露骨的話,而且,這話還是從她的庶母口中說出,這讓雲瞬大為窘迫,一向偏蒼白的臉上染上朵朵紅雲,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雲瞬恨不能找個地方鑽進去把自己藏起來才好。

她才剛回到京城沒幾天,就有了這樣閑言碎語的話,她日後還怎麼能夠嫁得一個好人家,怎麼能讓在天上看著自己的母親心願得償?

蘇墨遠俊臉一紅,他也沒想到這個康平王妃如此牙尖嘴利,說話如此刻薄不留情麵,半晌才道:“昨夜在下多飲了幾杯酒到府外吹吹風,不想遇到雲瞬小姐,便攀談了兩句,希望王妃不要誤會。”

王妃抬手捂著嘴似乎是笑了下:“可是,誰又能為蘇少爺您的話做證呢?”

剛才緊張兮兮的氛圍也被這一場帶著桃色的解釋而緩和了下來。看熱鬧的自然不嫌事兒大。康平王的正妃當年被發配烏裏雅蘇台已經是一樁謎案,如今當事人回來了,還一回來就惹上這樣的事兒,他們當然是樂得看戲的。

兩個少年人彼此看了一眼,都低下了頭。這回,雲瞬可真成了百口莫辯。

雲瞬眨了眨眼,心裏的涼意連帶著讓她的眼睛裏都凝結起了冰,她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讓人去搜查自己的房間的時候,有人輕聲咳嗽一聲,從外頭走了進來:“小王願為兩位做這個見證,不知康平王願不願意將這盜燈之事,交給本王來處置?”

眾人一齊向門口看去,看清來人之後,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朝他抱拳施禮:“舒豫王爺。”

雲瞬也隨著眾人一起看去,不由一怔,這個人……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

舒豫王爺朝著眾人回禮,客客氣氣的神色配上他豐神俊朗的外表,當真有幾分少年王爺的風采,尤其是他那一頭少白頭的發色更讓他這個人顯得深沉難測。安慶王長孫舒豫雖然年紀輕輕,卻屢立戰功,在之前和臨邊小國的征戰之中立下赫赫戰功,是以太宗破格將他晉升為郡王,又是皇室宗親,他無疑是眼下賓客之中說話最有分量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