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置信的,麗姝看著自己的脖頸上多出來的一隻手,手的主人和她隻有一臂之隔,他的手溫暖幹燥,此刻正貼著她的肌膚,卻讓麗姝覺得這雙手給她的隻有透骨的寒冷。
舒豫的手扼在她的脖子上,纖細的脖頸仿佛隨時都能被人折斷。
“再讓我聽見這樣的話,我就會讓你,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低沉的嗓音帶著致命的威脅仍舊那麼清朗冷冽,這曾經讓她著迷的聲音此時隻讓她感到深深地恐懼,被扼住的氣管讓她根本不能呼吸,胸口裏悶悶的仿佛要炸開了鍋,而舒豫並沒有要鬆手的打算,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手指沒有鬆動半分。她想伸手去掰開他的手,可她不敢。
“李雲瞬之前如何是她的事,從她嫁進長孫家的那天開始,她就是我的妻,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在她的背後非議短長,你,明白嗎?”
眼淚噙在眼眶,心酸堵在喉嚨,麗姝使出最大的力氣在他的鉗製中點了點頭。
“很好,忘記今天的事。出去。”舒豫嫌棄地把手鬆開,麗姝被他大力甩出好遠踉蹌幾步才扶著書架站好,看他俯身撿起掉在地上的那封信,愛惜地彈了彈信上沾染的灰塵……
她傻傻地站在那兒,看他做完這一切。
誰說安慶王冷透了心腸,長孫舒豫有情,隻是他全部的熱血和情意僅僅能給那一個人而已。
李雲瞬。
麗姝狠狠地在心裏默念過這三個字,齒間心間恨意陡然而生,比之從前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濃烈。三個字滑過唇齒的瞬間,她幾乎想用牙齒將它們生生撕裂。
李雲瞬不能受旁人一點的懷疑和不敬,可她呢?她的尊嚴又憑什麼一次次地被棄之如履?她默默為他付出和忍耐的愛,又憑什麼總是被他視而不見?
她到底算什麼。
毓秀廳內酒酣耳熱,清菡已經染上幾分醉意,雲瞬讓人扶她去休息,自己抱著伴清。屋內的侍從被她遣出去,有的話她才好說出口。
“你那個表弟現在怎樣了?我聽人說上次那件事完了之後,他可是大病了一場。”雲瞬放下手中的瓷盞問道。
“可不是他心裏難受嗎,好好該到手的功名就那麼飛了,換誰都該難受。”武媚娘不怎麼在意地擺了擺手,“不過他連這麼點小小的挫折都不能承受的話,顯然是不適合出仕為官了。”
“陛下上次還和我說起這件事來,他總覺得愧對了我,我倒覺著沒什麼,皇後想要這個官職,我就給她,她想要自家子弟出頭,我就讓她,這總可以了吧?可……我還是覺著這事兒還沒完。”武媚娘若有所思地說。
雲瞬抬眼看她:“你已經如此忍讓了,皇後還能怎樣?”
“哎喲,那是你不了解你那個姑姑,我可是太了解她,比她自己都了解她自己。”武媚娘自信滿滿地說,“謙和恭順是她的表象,骨子裏她是個極其高傲的人,僅僅是把官職讓出來她不會覺得自己是贏了,她一定要把對方牢牢地踩在腳下,讓她俯伏在地地仰視她,這才算贏。”
雲瞬聽得渾身一僵,都說女子的狠心如蛇蠍凶猛,沒想到自己的姑姑也是這麼一個人。她歎氣:“你倒是了解她。”
“那當然,因為我本身也是這樣的人。”武媚娘毫無忌憚地笑了起來,自己斟滿一杯酒,放到唇邊淺啜一口,“何況她是我的對手,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所以,你也該多了解了解那個謝麗姝,我看她可不是盞省油的燈。”
“她現在和以前已經不同了,這次回來後一直很少出門,專心在府裏陪著慎兒,我幾次過去看慎兒,她看見我也沒有之前那種眼神了。”雲瞬伸手把伴清放到嘴裏的手指輕輕抽出來,伴清一雙眼睛像極了盛駿,可顧盼之間的調皮勁兒又像是和清菡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似的,“長大了準是個美人兒,要不給你的弘兒說個娃娃親吧?”
武媚娘一愣,隨即扶著額頭歎氣:“李雲瞬啊李雲瞬,你可真是被舒豫寵壞了,什麼都不操心,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了,算是我白白做小人之態了。”
“給弘兒,不好嗎?”雲瞬不依不饒,“你真不考慮?”
武媚娘站起身,香螺幫她穿上外裳:“快算了,我才不要和清菡做親家,她和盛駿兩個人加起來能鬧翻了天,我可鎮不住他們兩口子。倒是你。”她張開手讓香螺給她係上帶子,“要是你什麼時候生個女兒,我倒是可以考慮。”
“快算了,巧眉,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沒?”雲瞬朝外頭喊了一聲,巧眉立刻進來,捧著個食盤,上頭有包好的紙包。
“這是什麼?怪香的。”武媚娘提起來紙包聞了聞,有一股甜香之氣躥進鼻子。
“這是讓小廚房細細磨過的核桃仁和芝麻粉,回去拿點羊奶泡熟,保準弘兒喜歡吃。”雲瞬笑著說,“郎中說了,這對小孩子長心眼特別有好處。”
“嘿,弘兒本來就心眼多,隨我,你以為他娘和那位一樣啊?”下巴一挑,那方向正是被攙去休息的清菡的所在地。
“唉,但願小伴清長大以後可別像她娘一樣,一掛腸子半掛都是直的,一個腦袋裏就塞了一根筋。”
兩人說說笑笑,雲瞬將她送到大門口。側門處有馬車的影子一閃,雲瞬朝那邊看了兩眼,沒甚在意,她心裏惦記醉酒的清菡,直接走了回去。
車夫小心翼翼地趕著車,生怕動靜太大驚動了前院的人,幸好,馬車出來的時候下人們都在前院忙活,根本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小動作。
車裏,麗姝抱著兒子,淚灑滿襟。
收拾好了毓秀廳,正是掌燈時候,開始傳晚飯。
雲瞬看著桌上的菜皺了皺眉,對身邊的馮媽說:“今天的水蛋煮得有些欠火候,慎兒吃了會不舒服,一會兒讓廚房重做一份來。”
賀叔在旁邊忍不住讚歎,王妃平時很隨意,也很節儉,從來沒有因為什麼原因讓下人返工重做,可自打有了慎少爺之後,王妃開始在意細節,可這些個講究卻沒有一樣是用到自己身上的。
難怪王爺那麼偏愛王妃,連他們這些下人看在眼裏都忍不住對她生出許多尊敬和恭謹。
“今天的水蛋是給王爺的,側王妃帶著小少爺出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看這意思是不回來和咱們吃了。”馮媽過來解釋。
雲瞬不明所以:“是慎兒不舒服去看郎中了嗎?天氣太冷帶著孩子出去做什麼?不然請個郎中就住在府上,慎兒看病調養也方便些。”
賀叔聽得直歎氣。
“難為你總想著慎兒,小孩子哪裏那麼嬌貴?”舒豫從外頭走進來,挨著雲瞬坐下,看了看她緋紅的雙頰,眉梢一挑就湊過來,一聞,果然還有殘留的酒香。四周圍的侍從紛紛低頭,雲瞬紅著臉推開他,這麼多人看著呢。
舒豫笑了下,搓搓手:“開飯!”
“麗姝和慎兒她……”
“哦,麗姝說她想家了,我讓她帶慎兒回去陪謝大人住幾天,別擔心。”舒豫說得很隨意,邊說邊給她布菜。湛櫨站在他們後麵默默望天,王爺真是說謊都不打草稿,事情發生得是那麼美好嗎?他從書房裏出來的時候那眼神簡直能殺人。
他這麼說雲瞬也沒多想,安安生生地吃了晚飯,趁著酒意早早睡了。
在自己府上待不下去的麗姝並沒有如舒豫所說回到娘家小住,而是直接進了宮,到了蕭淑妃那兒去哭訴。
蕭淑妃看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在自己麵前號啕大哭,妖嬈的眸子裏有幾分不耐,她鬥不過李雲瞬就跑到她這裏來哭,她自己的事兒還擺不平,哪裏有閑工夫幫她出主意。
麗姝這些年也不是白活,她看出蕭淑妃的神情有些煩躁,漸漸收了眼淚,垂頭道:“我哪兒像娘娘那麼好命!有陛下寵愛不說,自家兄弟也那麼爭氣,聽說蕭大人這就要走馬上任兩江總督,為陛下分憂。”
聽她說起那個宗親的弟弟,蕭淑妃的神情果然緩和幾分:“本宮一個女人能有什麼能耐,蕭染他能有今天的出息,也有你爹的功勞。”
“娘娘說得哪裏話,能為娘娘做事,我爹不知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蕭淑妃看了她幾眼,這些日子不見,麗姝不僅沒有一個坐完月子的婦人的豐滿韻致,反而消瘦了幾分,臉色也憔悴不少,靠在軟墊上,蕭淑妃撐著頭想了想:“你如今想鬥過李雲瞬,怕是難。”
“她是正經的安慶王妃,我隻不過是個側室,我能有什麼辦法?”麗姝說起來就憋屈。
“這你可就錯了,側室正室不過是個名號,唬弄外人看的,真正要緊的,是這個男人的心在誰的身上。”蕭淑妃說著,唇角染上一層得意的笑,麗姝不憤地攥緊手指:“是,舒豫的心從來就沒在我身上。”
“那你是注定鬥不過那位安慶王妃了。”
“我也不用鬥過她,也不用將她踩在腳下,我隻要她也試試失去和痛苦的滋味,能讓我痛快就夠了。”
蕭淑妃眼神一凜,長孫家始終是站在王皇後一麵,加上有個李雲瞬牢牢地拴著舒豫的心,自己這一方就更沒有勝算。可麗姝不一樣,謝家承了自己的恩情,謝彥又早早地允諾將麗姝嫁給舒豫,即便是做側室他都沒有說什麼,可見那個老狐狸是早已經做好準備,算準她以後會用麗姝來拉攏長孫家了。再轉念一想,長孫舒豫平常和昭武將軍盛駿來往密切,稱兄道弟,就算他不拉著盛駿,盛駿也會和他一起站到王皇後的陣營當中去,那到時候,自己的局麵豈不是更為不利?
她想到這兒,朝著目露凶光的麗姝莞爾一笑,恢複了平常的媚態,懶洋洋地開口:“如果你隻是想讓她痛苦,本宮倒是有個法子。隻是怕你沒有膽子做。”
“什麼妙法?請娘娘示下。隻要能讓李雲瞬痛不欲生,我什麼都敢做。”
“什麼都敢?”有人媚眼如絲,再將一軍。
麗姝誠懇點頭,往前挪了挪身子:“什麼都敢!”
“好極了。”蕭淑妃輕笑一聲,在麗姝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麗姝眼前豁然一亮:“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