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看就停不下來的北洋軍閥史:奉係》(5)(3 / 3)

四、進軍蘇皖:張宗昌南下宣撫

第二次直奉戰爭是民初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戰爭,之前的軍閥戰爭,大多都是朝天放槍炮,私底下靠煙土和銀元決定勝負。到第二次直奉戰爭,真的是針尖對麥芒,身居“中國最強者”的天之驕子吳佩孚,遇上雄心萬丈的“東北王”張作霖,端的是龍爭虎鬥,難分伯仲。但一場本該是硬碰硬的大陣仗,愣是被馮玉祥的臨陣倒戈倒盡了胃口。而第二次直奉戰爭既是奉軍的頂峰之戰,亦是由盛轉衰的拐點,第二次直奉戰爭之後,其實張作霖再也沒有在強硬的對手身上討得到便宜。

(一)

直奉雙方在山海關展開激戰,這是民初北洋軍閥曆史上真正的一次交火,雙方你來我往,互有損傷。但是兩相比較,其實是直係傷亡更大。張學良在晚年口述時,曾回憶起直奉戰爭與吳佩孚的對壘,他說,“他把他的軍隊就是陸續地增加,明白?來了一個師,叫我們給打完了;再來一師,叫我們給打完了,他繼續增加”。吳佩孚與張學良之間的微妙關係暫且不論,但張學良所說的卻有道理。因為吳佩孚采用的戰術,仍然是舊式的,或者說是帶著新式麵貌的舊式戰術,也就是人海戰術。如果是在以前的戰爭中,吳佩孚的戰術可以說是十拿九穩,古戰術中有“人多勢眾”的說法,說雅了叫“投鞭斷流”,說俗了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你淹死”。

早期的北洋軍閥內戰,軍閥大多都有兩個特點,要麼“惜勢”,要麼“惜命”。有了槍杆子才有話語權,因此兩軍交戰,誰掌握了勢頭,其他的軍閥就會紛紛倒向誰,戰爭不用打就結束了;有的是打著打著,一看對方勢頭龐大,要麼投降,要麼就扔下部隊自己跑了。皖係軍閥中的徐樹錚,平素飛揚跋扈的人,直皖戰爭時一看形勢不對也就開溜了。北洋係打仗,打歸打,不能傷了和氣,所以“勢頭”很重要,得勢就能得勝。

這一招在以前可以說是屢試不爽的,隻要一上來做足了破釜沉舟的拚命架勢,一般都能獲勝。各派軍閥都喜歡用並不顯赫的將領擔任先頭部隊的領導,往往也都是因為這個原因,因此誰在部隊裏越是混不吝,誰越容易得到晉升的契機,比如倪嗣衝、吳佩孚、孫傳芳、張敬堯、張宗昌這類人。但問題在於,他當小將領的時候當然願意衝鋒陷陣,但他升官發財了,就不能再跟愣頭青似的不管不顧了。

第二次直奉戰爭時的彭壽莘,人稱“刺兒彭”,就是個愣頭青的潛力股,也被吳佩孚委以重任。但遺憾的是,北洋係流傳已久的傳統,被奉軍給打破了。奉軍打仗不是靠人,而是靠槍炮,當直軍喊殺著衝向奉軍時,奉軍不是撲上去迎擊,而是用槍炮和飛機慢慢蠶食直軍的陣地,然後一步一步逼近。因為有兵工廠的支持,奉軍在使用彈藥上毫不吝惜,幾乎是不間斷地對直軍的陣地進行狂轟濫炸,等到把戰壕夷為平地,直軍就一個個跟活靶子似的暴露在奉軍的麵前。

前麵說到奉軍大力發展的迫擊炮,就是兩軍對峙時的克敵利器。奉軍的迫擊炮分為曲射和直射兩種。兩軍對峙的時候,曲射的迫擊炮可以把炮彈打進敵人的戰壕,而且殺傷力大,使敵方遭受重大傷亡;而對方衝鋒的時候,則可以利用迫擊炮直射,很快就能撲滅敵方的攻勢。正是憑借迫擊炮的大量使用,使得直奉兩軍一交火,直軍便被奉軍的炮火打蒙了。

所以,當直奉兩軍在山海關陷入膠著,其實占據優勢的卻是奉軍。直軍在前線始終無法占據主動,而付出的傷亡卻愈加巨大,這也是導致軍心渙散的重要原因之一。第二次直奉戰爭中的直奉兩軍對壘,直軍仍然故步自封在北洋時代,而奉軍已經率先拉開了新時代的帷幕。作為舊式北洋軍人的吳佩孚,終於親自見證了北洋末世的序曲。但真正給予吳佩孚致命一擊的,並不是奉軍,而是他背後的直軍將領。

其實與吳佩孚倒戈相向的並不隻是馮玉祥、孫嶽、胡景翼,直係的“三把手”、“天津派”魁首王承斌業已準備倒戈。同樣的兵敗,第一次直奉戰爭後奉係兵敗,奉軍各部紛紛退至關外,張作霖主力尚存。而直係兵敗,則是“樹倒猢猻散”,馮玉祥在北京軟禁曹錕,其他的直係將領紛紛潰退,吳佩孚隻好以張福來、彭壽莘、靳雲鶚布置成三大防禦線,自己則率兵馳回京畿,希望能夠力挽狂瀾。

張作霖聽說吳佩孚率部離開前線馳援京畿,便派出飛機向直軍戰壕裏撒傳單,包括馮玉祥、孫嶽、胡景翼的通電,以及吳佩孚已經逃離,直軍唯有投降才有生路。直軍方麵則以鋼板加固陣地,以防禦奉軍炮火的襲擊,但麵對奉軍鋪天蓋地的傳單,直軍的軍心多少已經受到了動搖。正是利用這個機會,奉軍將領張宗昌率領所部16000人突破直軍的防線,擊破直軍董政國的第九師、第二十師後攻入冷口。

27日,郭鬆齡率所部的3個步兵團、1個山炮營白天休息,夜間行軍,秘密潛至九門口。同時,張宗昌、胡景翼部則占領灤州,一麵南下和山海關的奉軍聯手,圍攻秦皇島及山海關的直軍,一麵則分兵追擊董政國殘部,然後進攻唐山。張宗昌和胡景翼聯手將直軍截成兩段,並切斷了山海關和天津的交通,直軍將領張福來敗退。郭鬆齡部穿過山間峽穀,於28日淩晨奇襲九門口。守衛九門口的直軍遂被擊敗,全線潰退。

(二)

29日淩晨,郭鬆齡占領九門口重鎮石門寨。此時投降奉軍的皖係將領吳光新占據海州,炮擊秦皇島,隨後郭鬆齡所部宋九齡在炮火掩護下順利占領北秦皇島。是夜郭鬆齡留下一個團固守秦皇島,率部徑撲北戴河,並命令3個旅繼續向前推進。與此同時,張宗昌自灤州南下,而張學良也自長城低處衝入關內,直軍便陷入奉軍的包圍之中。到31日,自山海關到唐山一帶的直軍已經完全失去抵抗力,奉軍以吳光新的騎兵為先鋒,自古冶、蘆台向塘沽疾進,與在北京的馮玉祥部、胡景翼部相呼應。

11月4日,奉軍占領塘沽,吳佩孚率領殘部乘艦南下,此時直軍的抵抗已經基本中止。17日,張作霖抵達天津,隨即電邀馮玉祥到天津會晤。自民初以來,天津就成了一個特別的地方,軍閥入京一般都會先蒞臨此地,待該談的事情談妥了才入京,因此民初的政治大事都是在天津完成的,進北京不過是走個過場。馮玉祥、段祺瑞和張作霖的此次天津會議,主要議題就是在直係戰敗之後,如何重新劃分各派的勢力版圖。

馮玉祥原屬直係,又在西北經營多年,所以京畿和西北的地盤他要維護。皖係原本在東南一帶勢力很大,直皖戰爭後幾乎都被直係掌管,再度掌權之後,皖係將領盧永祥、吳光新等自然要南下收複舊地。奉係的張作霖早已經不滿足於東三省,他在關外勵精圖治,就是為了再入關與天下英雄爭個長短,除了擴張自己的地盤,他也希望能夠借此控製北京政府,樹立自己在北洋係中的威信。

在第二次直奉戰爭前,原本的反直同盟是以段祺瑞、孫中山和張作霖為主,馮玉祥發動北京事變倒戈之後,將所部直軍改編為國民軍,即倒向南方的國民政府,名義上算是孫中山的代表。經過天津會議,決定推舉在北洋係中頗有權威的段祺瑞出來臨時執政,所謂的“臨時執政”其實是說給南方的孫中山看,以證明不是北洋係要繼續控製政府,而是情勢所迫,以段祺瑞來過渡。

但是張作霖支持段祺瑞執政,並不隻是考慮過渡。在天津會議之前,馮玉祥就已經先行設立了內閣,以黃郛出任臨時國務總理。張作霖扶持段祺瑞出山,就是不想馮玉祥獨自把持北京政權,利用皖係的力量來對抗馮氏。23日,段祺瑞自天津乘車抵達北京,馮玉祥和黃郛親自到車站迎接,段祺瑞於翌日在陸軍部大禮堂宣布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執政。臨時執政府是過渡性的組織,總攬軍民政務,統率陸海軍,並沒有再設立內務總理職務,實行的是臨時的民主集權製。

在段祺瑞宣布就任臨時執政的當日,張作霖終於抵達北京。張作霖入京以後,馮玉祥的氣勢迅速被打壓下去。奉軍將領李景林先是在天津繳了直軍大將王承斌的械,王承斌原本已經投靠奉係,在被繳械之後,王承斌逃到天津英租界避難,隨即通電辭職。李景林進入北京以後,便將所部分別駐紮到城內外各重要據點。張學良、郭鬆齡隨後也率部開入北京,張學良帶著一個營進駐城內的順承王府,郭鬆齡則帶著一個團的精銳部隊進駐北京城北的黃寺,張作霖進入北京以後便下榻在順承王府。在奉軍不斷湧入北京城之後,便迫使馮玉祥部讓出了北京、保定、宣化等防地。

奉軍咄咄逼人,讓馮玉祥部的將領深感不滿。30日晚,胡景翼和孫嶽一起去見馮玉祥,告訴馮玉祥自己防區被奉軍逼迫讓出,並主張趁張氏父子都在北京,發動突擊解決掉張氏父子,然後招撫群龍無首的奉軍。據說當時胡景翼和孫嶽還草擬好一道向奉軍防區以及順承王府進攻的命令,馮玉祥與二人就此事進行了反複研究,並向警衛部隊下令準備應變。但是在經過仔細研究之後,還是沒有必勝的把握,遂又下令取消了發動突擊的命令。

12月2日早晨,張作霖獲悉馮玉祥、孫嶽和胡景翼秘密會議的內容,便緊急命令所有奉軍撤出北京,他來不及向段祺瑞辭行,便匆匆乘火車去天津,抵達天津之後,一部分的奉軍也撤到了關外。張作霖離開北京之後,馮玉祥部得以再度掌握京畿的各防區。正當張作霖和馮玉祥劍拔弩張之際,孫中山先生於4日抵達天津,一定程度上緩和了張、馮之間的矛盾。但孫中山抵達天津後不久,舟車勞頓加之國事紛擾,導致肝病加重,由孫中山、張作霖、馮玉祥和段祺瑞召開的巨頭會議始終未得機會召開。

(三)

就在孫中山抵達北京之後,張作霖已經在和皖係將領計劃發兵南下。1924年12月7日,張作霖在天津召開軍事會議,皖係將領盧永祥、吳光新以及在京畿附近的奉係將領都紛紛到會,討論解決長江各省辦法。根據這次軍事會議討論的結果,決定請段祺瑞下令免去齊燮元的職務,如果齊燮元反抗,則趁機南下。11日,北京政府接連發布兩條命令,一是“江蘇督軍齊燮元免職,江蘇督軍一缺即裁撤,以江蘇省長韓國鈞暫兼督辦江蘇軍務善後事宜。特派盧永祥為蘇、皖宣撫使,盧永祥的直隸督辦缺則由李景林暫署”,二是“熱河都統米振標著來京供職,所轄軍隊交闞朝璽妥為收束,並任闞朝璽署理熱河都統”。

12日,奉皖雙方再次召開巨頭之間的軍事會議,奉係方麵的張作霖、張學良、楊宇霆、李景林、張宗昌以及皖係方麵的盧永祥、吳光新等在天津曹園會商討江蘇的用兵計劃,決定由皖係將領盧永祥率奉軍南下。奉軍隨後便成立了南下宣撫軍司令部,以薑登選為總司令,韓麟春為副總司令,負責調派南下作戰事宜。

直隸的爭奪再次成為焦點,直隸地處京畿之地,位置險要,張作霖和馮玉祥自然都不願意放棄。北京政府當時任命的直隸督辦是奉係的李景林,但馮玉祥部的孫嶽當時駐紮在保定,當時北京城裏還有馮玉祥部的鹿鍾麟。段祺瑞此時雖然身居臨時執政這樣的高位,但是也必須要平衡張、馮之間的關係,於是一麵任命李景林為直隸督軍,一麵默許孫嶽和鹿鍾麟的部隊留在京畿以及直隸境內。段祺瑞的這個做法算是讓張作霖和馮玉祥都勉強能夠接受,張作霖便回到了奉天,馮玉祥也在13日赴西北巡視。

另一邊廂,直係軍閥齊燮元在江蘇不得人心,北京政府的任命下來,他就致電段祺瑞,表示願意遵從政府的命令,於14日與韓國鈞交接所有政務。韓國鈞於14日通電宣布暫兼江蘇督軍,江蘇軍界的本意是以支持韓國鈞就任,從而達到反對盧永祥南下的目的。但此時盧永祥率奉軍南下已成定局,本來想要離開南京的齊燮元又停住腳步,他準備利用保安總司令的名義調遣江蘇軍隊,並聯絡直係將領孫傳芳、方本仁、蕭耀南等共同抵抗南下的奉軍。但方本仁實力不濟,蕭耀南重在自保,而盧永祥所率的五六萬奉軍迅速南下,齊燮元隻好急忙離開南京而奔赴上海。

在奉軍南下、齊燮元離開南京的這段時間,是江蘇一帶最為混亂的時期。齊燮元離開江蘇,韓國鈞本身是個政客,沒有能力節製蘇軍諸將。加之奉軍南下,江蘇省內一片混亂,由此也牽涉上海局勢出現變動,一直處於觀望態度的直軍將領孫傳芳借機進攻鬆江。奉軍隻好又添調後備隊入關,張宗昌把津浦線的火車改裝成裝甲列車,率所部3萬餘人沿津浦線南下。30日,北京政府任命宮邦鐸出任蘇軍第六師師長,其原職務由何豐林繼任,造成了第六師一部分部隊嘩變,在駐地附近大肆搶掠。

當張宗昌率部南下時,直軍的防區已經沒有多少,隻有徐州駐紮著陳調元的一個師。陳調元和張宗昌早就相熟,當初張宗昌投到馮國璋麾下時,陳調元正擔任南京憲兵司令,兩個人在吃喝嫖賭上頗為投機,張宗昌為人大方,每每都是他出資請陳調元出去花天酒地,還花錢替上海名妓花四寶贖身給陳調元當姨太太。有這樣的交情在先,陳調元即借口重兵壓境、無力抵禦,把部隊調開,使得張宗昌不費一槍一彈便占據徐州。在占據徐州之後,南京門戶洞開,張宗昌便率部順利抵達長江邊,準備渡江。

孫傳芳在1925年1月2日攻入鬆江,隨即於5日和6日連發兩封通電,反對奉軍南下。但奉軍旦夕之間已經進抵安徽,7日,盧永祥抵達蚌埠,張宗昌則率軍進駐浦口。在第二次直奉戰爭前,盧永祥被齊燮元逐出浙江,他的舊部第十師就駐紮到了江北,此時在盧永祥的授意下,第十師自江北開赴南京。而原本駐紮在南京的齊燮元舊部蘇軍第二師和第六師以及補充旅,在接到韓國鈞的命令之後,都調駐到鎮江、江陰。

10日,盧永祥和張宗昌攜手進入南京。翌日,齊燮元策動上海事變,然後和孫傳芳分別掌握上海,遂率先宣布本部已經占領上海,拒奉軍南下。12日,段祺瑞責成盧永祥會同蘇軍總指揮秦洸迅速戡定上海事變,並於13日下令勸說孫傳芳將部隊撤回浙江。另一邊,盧永祥則在南京將宣撫軍兵分三路:以奉軍將領張宗昌為宣撫軍總司令兼第一路軍總指揮,參謀長臧致平兼第二路軍總指揮,軍務幫辦陳調元兼第三路軍總指揮,江蘇全省水陸警備司令冷遹為戒嚴總司令。

五、東南受挫:邢士廉大意丟上海

民初的中國,有一南一北兩座城市最為緊要,一是北京,一是上海,前者是政治中心,後者則是金融中心。民初軍閥派係紛立,說誰的勢力最大,就要先看看他是否占據著這兩座城市。皖係當國的時候,段祺瑞和徐樹錚把持北京政權,盧永祥擁兵於浙江、上海;等到直係開始當家作主,吳佩孚卻拋開北京、上海,選擇在洛陽“虎踞中原”,後來曹錕把持北京政權,齊燮元自盧永祥手裏奪得上海,第二次直奉戰爭的序幕徐徐拉開,剛剛處於鼎盛期的直係麵臨盛極而衰的窘境。軍閥打仗不外乎為了權和錢,把北京讓給了馮玉祥,張作霖自然不能任由失勢的直係還占據著上海。

(一)

就在張宗昌進入南京的同時,奉軍第八師亦在蔡平本的率領下自蘆台出發,越過長江後抵達南京下關。在下關守衛的蘇軍官兵毫無鬥誌,向蔡平本所部投降,蔡平本隨即命令先頭部隊向常州進發。張宗昌在攻取南京之後就率部進攻上海,其先頭部隊抵達蘇州。於是,張宗昌便率部與直軍將領孫傳芳對峙於上海以西地區,此時皖係將領吳光新代表段祺瑞主持議和,張宗昌遂與孫傳芳在上海簽訂和約,各自收兵。張宗昌順利占領上海,此時第八師先頭部隊業已進抵蘇州,蔡平本隨即命令所部在常州駐紮下來,以備隨時策應上海。

在占據上海之後,張宗昌積極布防,他把所部的主力放在龍華,並任命手下將領畢庶擔任海軍司令,控製長江下遊和東海海麵,另外派親信王琦掌管財政。在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混世魔王”終歸還是露出了他的本性,他在上海英租界三馬路會中旅館住下,在荷槍實彈的警衛的保護下,在上海灘過起花天酒地的生活。而上海灘的幫會頭目此時紛紛極力拉攏張宗昌,青幫長老黃金榮、杜月笙更是親自為張宗昌接風洗塵。

正當張宗昌在上海玩得不亦樂乎之際,段祺瑞任命盧永祥為江蘇督軍,這樣一來張宗昌將江蘇據為己有的計劃便落空,他氣憤之下便率部退至徐州。張宗昌是個實實在在的大老粗,他在上海的時候,張作霖本來就非常擔心,一來怕他無法應對外交糾紛,二來又怕他坐大。趁著張宗昌退出北京的契機,張作霖便向段祺瑞要求將皖係將領鄭士琦掌握的山東讓給張宗昌,段祺瑞因為要依靠張作霖對抗馮玉祥,加之已經據有江蘇,便將山東督軍的職務交給了張宗昌。

但彼時的地方軍閥都是擁兵自重,對上麵的命令也是陽奉陰違,鄭士琦接受了段祺瑞的任命,卻離官不離任。張宗昌等了三個月,看鄭士琦沒有動靜,便派所部許琨率兩個旅開入山東,把鄭士琦的部隊打得節節敗退。另一方麵,張宗昌又委派參謀長王翰鳴到濟南拜會鄭士琦,來了個軟硬兼施,到此時鄭士琦知道不走不行了,才離開了濟南。4月,張宗昌自徐州率領大隊人馬進入山東,正式出任山東督軍,隨後他又以武力驅逐了山東省長龔博衡,自兼省主席,將山東的軍政大權全部掌握在手裏。

搶地盤是北洋軍閥內部一個不成文的傳統,打下江山以後就要分江山。在入關以後,奉係將領首先盯著的就是直隸這塊大肥肉,第二次直奉戰爭開始之前,張作霖是把直隸允諾給郭鬆齡的,但李景林是直隸人,他自然想要把京畿重地占為己有,他的主攻方向是熱河,在占領之後張作霖並沒有命令他入關。但李景林一心想要直隸,於是在占領淩源以後,就南下猛撲喜峰口,隨後攻克天津,在爭奪直隸的過程中率先占據了有利的形勢。李景林的部隊號稱“疾行軍”,蓋以速度見長,李景林已經占據天津,張作霖自然也不能將他再趕走,隻好順水推舟地任命李景林暫行署理直隸督軍,並任命闞朝璽署理熱河都統。

在把李景林安排到直隸、張宗昌安排到山東以後,張作霖原本準備讓薑登選擔任江蘇督軍,以郭鬆齡接手安徽的事務。當時在南下的宣撫軍中,有自津榆駐軍調撥來的一個旅,是郭鬆齡的第二旅,郭鬆齡便委派該旅旅長劉偉率部坐鎮蚌埠,這也是為了郭氏他日南下接管安徽做準備。事情本已安排妥當,但楊宇霆忽然自薦要去江蘇,他一直都是以智囊的身份出現在張作霖身邊,如今打下了天下,他也要占個地盤當兩天土皇帝。在楊宇霆、薑登選和郭鬆齡之間,張作霖最信賴楊宇霆,其次為薑登選,郭鬆齡最末,所以便委派楊宇霆到江蘇去擔任督軍。

這件事後來被認為是導致郭鬆齡倒戈的重要原因之一,其實民初的軍閥倒戈,大抵不外乎兩個原因:利益和理念。一個是私欲,一個是公理,因為倒戈是一件大事,弄不好就會背上“不忠不義”的名聲,所以隻是以單方麵的原因來給一個人蓋棺定論,難免都有些武斷。郭鬆齡早年加入過同盟會,本來就對革命更有好感,加上張作霖一而再再而三地偏袒楊宇霆,老郭自然就被推到了兵變的邊緣。尤其是入關以後,張作霖似乎更信賴喝過洋墨水的楊宇霆,但事實又證明,楊宇霆這個人隻能當個隨軍的師爺,去做一方諸侯,真沒有那個駕馭力,這也是最後他會命喪老虎廳的根本原因。

(二)

說到楊宇霆這個人,其實和皖係的徐樹錚非常類似。兩個人都是所在軍閥派係中的狗頭軍師角色,也都富有謀略,遇事頭腦非常清晰,也都曾一度將各自的軍閥派係從低穀中挽救起來,但兩個人也都有些恃才傲物、盛氣淩人。但兩個人相比,徐樹錚要勝出一籌,小徐既有幕僚之才,也有將兵之能,戎戍西北的時候被稱為“西北王”,與“東北王”張作霖一時伯仲,西北邊防軍官兵唯“小扇子”馬首是瞻。而楊宇霆在這方麵就差遠了,就在楊宇霆去江蘇之前,薑登選曾對張作霖說,“江南的情形是很複雜的,鄰葛手腕不夠靈活,而氣焰太高,應付不了江南的局麵”。

薑登選的話其實說得非常中肯,奉係軍閥與其他派係的軍閥不同,是張作霖一家獨大,其他的將領對他唯命是從,很少出現地方將領違抗命令的事情。楊宇霆在東北時,就經常招致其他奉係將領不滿,但是因為有張作霖的信賴和支持,其他人也隻是私下牢騷兩句,真跟楊宇霆鬧掰了他們也不敢。可是皖係軍閥和直係軍閥就不同,地方將領擁兵自重,早就習慣了對中央視若無睹。

而恃才傲物的楊宇霆,並不相信薑登選的話,所以越有人覺得他南下不妥,他便越是做出一副強人的姿態。楊宇霆就任江蘇督軍時,不帶一兵一卒,“以示勇敢沉毅”,待抵達江蘇邊境光明車站時,已經倒向奉係的直軍將領江蘇軍務幫辦陳調元、第十師師長鄭俊彥親自前往迎接。據陳調元後來回憶,楊宇霆下車之後,對陳調元、鄭俊彥二人非常冷淡,“楊宇霆對我們毫不寒暄,卻盛氣淩人地對我們說,江蘇弄得太糟,軍不像軍,政不像政,全不如奉天。他本人不想來,雨亭硬讓他來”。

楊宇霆就任江蘇督軍之後,便重新委任各師長,直軍將領陳調元、白寶山、馬玉仁、鄭俊彥等均來拜謝。但楊宇霆居高臨下,對幾位師長的態度極為傲慢,平素也慣以高高在上的口吻訓斥這些地方將領。至於楊宇霆為什麼會采取這樣的方式管理江蘇,曆史學家金毓黼認為是楊宇霆知道“江南士夫素輕視遼人”,所以他才會選擇“峻崖岸以臨之”,以為“乘奉軍方張之勢,可安坐鞭笞江南也”。

不管怎麼說,楊宇霆都是數犯大忌,不過,他更昏頭的招數還在後麵。就在薑登選、楊宇霆南下督蘇、皖的時候,奉軍第二十師師長邢士廉率部南下負責上海防務。邢士廉也是奉係軍閥中的士官派,他字隅三,生於奉天郊區的木匠屯,早年入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學習,畢業後在黑龍江軍官養成所任教練官,後在孫烈臣的督軍署任中校參謀科長,此後又升任軍警督察處督察長、中東鐵路警備司令部諮議、參謀長、第十九混成旅參謀長、第二團團長、哈爾濱長春司令部參謀長、長春綏芬河鐵路警備副司令等職。第一次直奉戰爭前運送物資到南方支援盧永祥和孫中山,從而得到張作霖的信任,以第二十四旅旅長身份駐防廣寧。

邢士廉抵達上海之後,就爆發了五卅慘案。6月13日,奉軍以“滬案”(即五卅慘案)發生、外人幹涉為由,派兵進入上海市區,並任命邢士廉為上海戒嚴司令。除邢士廉部,薑登選部亦開入上海,丁喜春部則入駐南京,另外,奉軍又抽調兩個旅開赴上海。奉軍進駐上海以後,即與帝國主義強行封閉上海工商學聯合會等組織,殘酷鎮壓上海的工人運動和學生運動。

大量奉軍湧入上海,最惶恐的要數浙江督軍孫傳芳,江蘇和上海鄰近浙江,奉軍源源不斷地開來,並傳出“圖蘇乃圖浙之先聲”的消息,孫傳芳為了穩住江蘇督軍楊宇霆,特地派心腹之人到江蘇提出和楊宇霆結盟。對楊宇霆來說,他初抵江蘇,軍心未穩,孫傳芳則是久居蘇浙,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孫傳芳要穩住楊宇霆,楊宇霆更應該穩住孫傳芳,結盟應當是眼下互利的一件事。但眼高於頂的楊宇霆,根本沒有把孫傳芳看在眼裏,斷然拒絕了孫傳芳的提議。這樣一來,孫傳芳陷於奉軍團團包圍之下,就逼得他不得不鋌而走險率先發難,楊宇霆可以說是給自己埋下了禍根。

孫傳芳的計劃是“浙孫攻其頭、豫嶽攔其腰、西北攻其尾”,派人去聯絡與張作霖交惡的馮玉祥和嶽維峻。孫傳芳密派幕僚楊文愷到張家口與馮玉祥會晤,馮玉祥早已經與張作霖麵和心不和,遂答應了孫傳芳的邀請,表示隻要孫傳芳對奉軍發動進攻,他就做出預備作戰的姿態牽製熱河和京畿的奉軍。隨後,楊文愷又和馮玉祥的代表段其澍前往開封,會晤河南督軍嶽維峻,嶽維峻也答應會以進攻山東策應孫氏。

(三)

楊宇霆在江蘇對地方將領頤指氣使,早就惹得他們不滿,陳調元、鄭俊彥早已經在私下密謀驅逐楊宇霆,並與孫傳芳秘密取得聯絡。1925年10月7日,孫傳芳邀請安徽、江西、江蘇、福建和浙江五省的代表到杭州開會,商議共同討奉的計劃。五省代表公推孫傳芳為五省聯軍總司令,周蔭人為副司令,決定“擁段反奉”。會議的主旨“擁段反奉”實在是耐人尋味,所謂“擁段”,就是支持段祺瑞,而“反奉”亦和討奉不同,此中意思乃是說反對而非討伐,主要是針對楊宇霆。五省代表最終提出這樣一個主旨,即在驅逐薑登選、楊宇霆的同時,不忘給自己都留一條後路。

會議結束以後,孫傳芳就封鎖了所有消息,密令各部向蘇浙邊境的太湖集結。按理說孫傳芳的部隊有異動,周圍的奉軍不可能一點兒風聲都聽不到,但狡猾的孫傳芳對外宣稱是準備在雙十節這天“太湖秋操”,就是為了慶祝節日,讓部隊搞點兒表演性質的軍事遊行之類。駐紮在上海的邢士廉也早就得到孫傳芳那裏有異動,但是他並沒有在意,有楊宇霆、薑登選列強環伺,孫傳芳真的能“大鬧天宮”嗎?

奉軍麻痹大意,給了孫傳芳天賜良機。他以浙閩蘇贛皖聯軍總司令的名義,將所部編為五路大軍,這五路大軍由五個師組成,聽候孫傳芳統一部署、統一行動。10月10日,孫傳芳命令全軍出動,由太湖出擊,分兵進攻上海和南京。這時候如夢初醒的邢士廉,急忙指揮部隊進行迎擊,但邢士廉當時隻有一個旅,哪裏擋得住孫傳芳的重兵?楊宇霆急忙命令邢士廉率部撤出上海,以免遭全殲。

孫傳芳占據上海,使得奉軍將領薑登選和楊宇霆頓時慌了手腳。薑登選急忙致電孫傳芳,曉以同學之誼,“今以蘇浙近事而論,蘇督楊君,決不犯浙,弟所深知,亦曾奉函敬告執事,彼此皆為同學,並無相煎太急之情,而必大逞幹戈,以爭勝負”。楊宇霆隨即也致電孫傳芳,表示尊重和平,“人民縱有可欺,天道豈能曲宥,無端啟釁,大動兵戈,糜爛地方,百思不解。現在宇霆仍惟嚴飭所部,不準輕開戰禍,重擾閭閻,毋我負人,寧人負我,是非所在,聽之公評”。

而此時的孫傳芳部於19日抵達鎮江,進逼南京,20日,迅速進抵南京下關。兵臨城下,楊宇霆頓時慌了手腳,再沒有之前的囂張氣焰,在督軍署召開了蘇軍將領的軍事會議,請陳調元、白寶山、馬玉仁等悉數列席。但這些師長早已經私下與孫傳芳有了聯絡,準備攜手孫傳芳驅逐楊宇霆,楊宇霆請他們商議如何退敵,他們卻一言不發,使得這場軍事會議無果而終。其實但凡平素囂張慣了的人,到緊急時刻若是換上一副求人的尊榮,反而更易讓人瞧不起,楊宇霆此時求助於陳調元等,反而更為陳等所惡,隻覺楊宇霆如同一個跳梁小醜。由此可知,在戰場上,氣勢和氣節同等重要。

眼見蘇軍將領早已離心離德,楊宇霆隻好和他的參謀長臧式毅商量,臧式毅認為此時南京已經難保,不如先將守城的奉軍丁喜春部撤離南京,保存實力。楊宇霆急忙密令丁喜春部向城外集結,丁喜春部剛有反應,即被陳調元知道,於是他以江蘇幫辦的名義邀請丁喜春過府一敘。待丁喜春和所部其他高級軍官到陳調元府上,陳調元已經密令所部將丁喜春師包圍,從而不費一槍一彈將丁喜春部俘虜,而丁喜春等人亦被軟禁。

丁喜春部被俘的消息傳來,楊宇霆便不敢在南京逗留,秘密潛出南京,經江北浦口,乘火車北上,同時通知薑登選盡快北撤。薑登選和楊宇霆這兩個人,在奉軍中素以驍將著稱,但此時麵對孫傳芳的來勢都隻能灰溜溜後退。由東北到安徽上任的旅長劉翼飛,剛剛率部抵達上海,就遇到孫傳芳來襲,於是在丹陽打了幾個小時,力戰不支撤退。部隊被孫傳芳部打散以後,劉翼飛化裝成僧人輾轉回到奉天,張作霖見到劉翼飛以後,不僅沒有責罵,反而予以表揚,“在江南隻有你跟孫傳芳打了八個鍾頭的仗,別人他爹媽少給他裝個膽,一槍沒放,全投降了”,由此可知張作霖對楊宇霆、薑登選極為不滿。

薑登選、楊宇霆幾乎眨眼之間就丟掉了奉係在東南一帶的所有地盤,而孫傳芳則憑借此戰占據長江下遊的五省,成為北洋軍閥後期最重要的軍事力量之一。21日,孫傳芳凱旋進入南京,風頭一時無兩。張作霖自然不想辛苦奪下的地盤這麼輕易就丟了,但軍師楊宇霆和五虎將一把手薑登選都吃了敗仗,張作霖隻好找來郭鬆齡和張宗昌,讓他們南下收複失地,張宗昌應聲南下,郭鬆齡的心裏卻早打起了別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