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醉了(1 / 3)

《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231\":[{\"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231,\"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15,\"start_container_index\":231,\"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11},\"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357\":[{\"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357,\"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44,\"start_container_index\":357,\"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40},\"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523\":[{\"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523,\"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47,\"start_container_index\":523,\"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43},\"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523,\"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59,\"start_container_index\":523,\"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55},\"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523,\"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47,\"start_container_index\":523,\"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43},\"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523,\"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59,\"start_container_index\":523,\"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55},\"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806\":[{\"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806,\"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57,\"start_container_index\":806,\"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53},\"quote_content\":\"《早春》reference_book_ids\":[7153916271468219422]}],\"138\":[{\"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138,\"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8,\"start_container_index\":138,\"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4},\"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138,\"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43,\"start_container_index\":138,\"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39},\"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138,\"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8,\"start_container_index\":138,\"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4},\"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138,\"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43,\"start_container_index\":138,\"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39},\"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326\":[{\"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326,\"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53,\"start_container_index\":326,\"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49},\"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521\":[{\"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521,\"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29,\"start_container_index\":521,\"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25},\"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760\":[{\"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760,\"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11,\"start_container_index\":760,\"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7},\"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632\":[{\"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632,\"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11,\"start_container_index\":632,\"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7},\"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668\":[{\"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668,\"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84,\"start_container_index\":668,\"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80},\"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634\":[{\"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634,\"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71,\"start_container_index\":634,\"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67},\"quote_content\":\"《早春》reference_book_ids\":[7153916271468219422]}],\"199\":[{\"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199,\"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59,\"start_container_index\":199,\"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55},\"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328\":[{\"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328,\"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22,\"start_container_index\":328,\"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18},\"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559\":[{\"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559,\"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49,\"start_container_index\":559,\"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45},\"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622\":[{\"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622,\"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22,\"start_container_index\":622,\"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18},\"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623\":[{\"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623,\"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15,\"start_container_index\":623,\"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11},\"quote_content\":\"《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2286533585959]}]},\"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天上下起了小雨,莊大鵬趕忙將放在外麵的半袋水泥提進屋裏。屋裏亂七八糟地放了許多雜物,地麵上到處是水漬。他提著水泥瞅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最後他用腳將桌子底下的兩隻凳子勾出來,擺好了再將水泥放上去。剛放好,衛生間裏傳出聲音來,說給我泡杯茶。

說著話,兩個泥猴一樣的人從衛生間裏走出來。莊大鵬趕忙泡了茶端上來。

這兩個人是從鄉下進城裏來攬活的泥水匠,文化館這兩年的泥水活都由他們做。莊大鵬是副館長,分管行政,點工的事都是由他負責。元旦過後,眼看春節又要到了,莊大鵬想將自家的衛生間重新裝修一下。那天在街上無意和這兩位聊起時,他們主動答應免費幫莊大鵬做了這事。莊大鵬就真的買了材料,又請上十天假,回家張羅起來。他原以為這點事有十天時間足夠,誰知拖到十一天了還沒有完工。這兩個泥水匠開始時倒還積極,幹了兩天就推說別處有事,每天抽空來弄一下,還不停地要煙抽要水喝。莊大鵬很惱火,心裏打定主意,從今往後,文化館的泥水活再也不給他倆做了。

泥水匠將凳子上的水泥提起來,隨手放在地上,又從櫃子上找了一張報紙墊在凳子上麵,便要往下坐。

莊大鵬忙說,這是新報紙,剛送來的,我還沒看呢。又說,你身上這樣子,還怕弄髒了?

泥水匠說,我是怕弄髒了你的凳子。

莊大鵬說,別說笑話,就這樣坐吧!

莊大鵬拿過報紙,飛快地瀏覽了一下。

泥水匠說,有些什麼新聞,是不是又開始搞什麼改革了?

莊大鵬說,你怎麼也這樣關心改革?

泥水匠說,我當然關心,過去總是別人改我的革,現在我也想找機會改一下別人的革。

莊大鵬笑一笑說,巧得很,今天報上一篇關於改革的文章也沒有。

他抖了抖報紙。泥水匠接過去看了看,頭版顯要位置登的是省裏一家劇團進京演出大獲成功的消息,其次是一篇科技扶貧的文章,其他幾篇小文章說的是一位解放軍戰士跳進冰河救起落水兒童、省易經研究會成立、人大一位副主任兼任主席等與改革毫無關係的事。

泥水匠還要看二三四版。莊大鵬一把抓過報紙,他說,改革的事隻登在頭版,頭版沒有後麵更沒有。你還是抓緊點時間,早點將這事幹完吧!

泥水匠說,我幫你做事又上不了報紙,抓那緊幹什麼,又沒有一分錢工錢。

莊大鵬一愣,臉上就變了色。

這時,門外有人叫,莊館長在家嗎?

話音剛落,孟保田就進了屋。

莊大鵬忙說,孟館長你怎麼有空來?

孟保田說,順路的事,見門開著,想你一定在家,就進來看看。

孟保田進衛生間看了看,出來時說,這點活怎麼上十天了還沒幹完?

莊大鵬說,老李他們事多,忙不過來。

孟保田說,老李,你別也學著狗眼看人低,莊館長可是這文化館領導班子裏最年輕的喲!

坐在凳子上的泥水匠聽了這話連忙站起來,說,孟館長,我老李怎麼會是那種人呢,我還指望你們給點小錢過日子呢。

說著,泥水匠就進衛生間去敲敲打打地幹起活來。

莊大鵬聽出孟保田話裏有話,就將他請到臥室裏坐下。

莊大鵬一邊遞煙一邊問,館裏這幾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孟保田說,你幾天沒去館裏了?

莊大鵬說,整十天了。

孟保田說,也怪,怎麼你就一點風聲也沒聽見。

莊大鵬有些急,他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孟保田說,老孔他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想了三天,搞出一個今年的改革方案。

莊大鵬鬆了一口氣說,老孔就愛趕潮流,搞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孟保田說,這一回和往常不一樣,他要先從領導班子動手。

莊大鵬一下子又緊張起來。他說,他想怎麼動手?

孟保田說,我也是聽宣傳部的小鄭說的,他在部長的辦公桌上見過老孔的報告,他說其中一條就是將現在的副館長改成館長助理,助理由館長提名報宣傳部、文化局批準。

莊大鵬立即罵了一句,狗日的老孔,文化館是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陣地,你也想用來搞資本主義試驗!

孟保田說,副館長一向是組織部下文任命的,老孔這樣搞其實是想在文化館施行他的個人專政。

莊大鵬憤憤地說,老孔的野心太膨脹了。不過,我是不怕他。孟館長,過去你總是比較軟,缺少鬥爭精神,這次你不能再縮手縮腳了。

孟保田說,你是二把手,我聽你的。

莊大鵬說,按體育比賽的計分方法,老孔是一把手得三分,我是二把手得兩分,你是三把手得一分。我倆加起來最少可以和老孔鬥個平手。

兩人正在商議,外麵又有人叫莊館長。

莊大鵬聽出來說話的人是館裏搞美術的小段,他就叫孟保田在房裏坐著,自己出去應付。

小段見他開門出來,便指著地上的水泥說,這麼潮的地方怎麼能放水泥呢,我幫你找個地方放。

說著,小段就滿屋轉,然後冷不防將頭伸進房門。孟保田不及躲避,正好撞上她的目光。

小段忙說,孟館長也在這裏呀,剛才我還到處喊你接電話呢!

孟保田硬著頭皮說,哪兒的電話?

小段說,我也沒問,是個女的,她說過一個小時再打來。

孟保田借口回去等電話,順勢告辭走了。

他一走,莊大鵬就問小段,說,是不是你舅叫你來的?

小段說,是的,他讓我通知你明天上午去開館務會,研究今年的工作。稍一頓,她又說,你別總是我舅你舅的,孔館長和我的親戚關係是從老遠扯攏來的。

莊大鵬想也不想就說,你轉告老孔,我家裏的事還沒做完,還得請幾天假。

小段欲走,莊大鵬攔住她,說,水泥還沒放好呢,你不是說幫忙找個地方放嗎?

小段說,地方我早就找好了,隻怕你不願意。

莊大鵬說,什麼地方?

小段說,你那床上。

莊大鵬說,我是不願意,不過我願意將你放在上麵。

小段看了看手表,見已到了下午五點,就笑著說,行,那我就上床去了。

說著就往房裏走,莊大鵬連忙拉住她的手,一邊往大門外扯一邊說,我知道你已心有所屬,我哪敢奪人之愛!

小段裝作不肯走,嘴裏說,你這人一點男人味也沒有。

小段剛走,孟保田不知從什麼地方閃出來,神色不安地對莊大鵬說,我看她是老孔派來探聽風聲的,她回去一定會說我們在一起搞陰謀活動。

莊大鵬很不屑地說,孟館長你也太膽小了,大小我們也是文化館的兩個領導人,在一起碰個頭,談談工作,這是很正常的嘛。

孟保田說,這話也對,不過我還是對老孔有些擔心,老丁在官場上滾了幾十年,到頭來被老孔整得去守門賣票,我們怕不是他的對手。

莊大鵬說,老丁賣票,不是老孔整的,是他自己要去的,他從圖書館調過來時人就蔫了。

孟保田正要再說,莊大鵬的妻子梅桃一溜小跑鑽進屋來。

一進門梅桃就抱怨說,下雨了,也不知道給我送把傘。

莊大鵬說,我正準備送呢,誰知道你會提前回來。

梅桃說,我在路上碰見小段了,你怕是被她纏住了吧?

莊大鵬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段是老孔的人,和我哪能親熱得起來?

莊大鵬將小段的來意和孟保田得到的消息對梅桃說了一遍。

梅桃說,怪不得連泥水匠也欺負起我們來了。

梅桃走到衛生間裏,將幾件砌牆用的工具一樣樣地甩出大門,然後要那兩個泥水匠滾蛋,剩下的活兒她用高價請別人來做。

兩個泥水匠站在那裏很尷尬,嘴裏不停地道歉。

莊大鵬和孟保田上去勸了半天,泥水匠反複保證,今晚就是不睡覺也要將屋裏的活全部幹完。梅桃總算鬆了口,喘口氣後,拿上雨傘到小學裏去接兒子。

夜裏,莊大鵬和梅桃吵了一架。

泥水匠是十二點之前走的。他們將屋子收拾完,上床睡覺時已是淩晨一點半了。莊大鵬鑽進被窩後,正想將梅桃摟在懷裏,卻被梅桃一掌推開。

梅桃說,你這個副館長當得太窩囊了,你要是硬氣一點,老孔也不敢這麼盛氣淩人。

莊大鵬有點掃興,勉強說,不管怎麼說,大家在一間屋子辦公,再說都是為了公事,哪好那麼認真地鬧呢!

梅桃說,怕什麼,隻要破一回麵子,以後就能破罐子破摔。

莊大鵬說,老孔很精,他不會讓我們有破麵子的機會。

梅桃說,有機會你和小段鬧一回,老孔準心痛。他一出麵幹涉,你就借題發揮。

莊大鵬說,這事也不一定是你想象的那樣。話說回來,都怪你吵著要蓋私房,放著館裏的公房不住,跑到這郊外來,什麼都不方便。館內的事也沒法及時知道,這一回若不是孟館長通氣,我糊裏糊塗地跑去開會,挨了悶棍還不知道。

提到這房子,梅桃就不高興。莊大鵬總說自己前年差一點就當上館長了,就是因為蓋了私房,才沒有提升他,而將老孔提起來了。這之前,老孔也是副館長,但位置是排在他的後麵。梅桃不服氣,老是爭辯,說老孔的提升主要靠的是縣委宣傳部何副部長,老孔是何副部長中學時的同學。

梅桃不願說話,她起床屙尿,才發現痰盂放在後門外沒有拿進來。後門外是一片墳山,梅桃很怕那些亂墳,天一黑她就不敢開後門,有事總是使喚莊大鵬出去,而且還不準走後門,要從大門前往後門彎。她說後門吹進來的風陰森森的,一沾身子就得感冒。

梅桃要莊大鵬去拿痰盂,莊大鵬先是不願出熱被窩,隨後又改了主意,要先和梅桃親熱一回。梅桃要他先去拿了痰盂,回來再說。莊大鵬怕吃虧上當,非要先親熱了再去拿。

討了幾回價,見莊大鵬還不讓步,梅桃有些生氣,一撩被窩跳下床便往房外走。

莊大鵬還不以為然地衝著她說,墳山上有七八個鬼,你一開門它們就進來了。

梅桃不搭話,莊大鵬聽到屋裏有一種嘩嘩的水響,正在發愣,想這婆娘是不是將尿撒客廳裏了。忽聽見梅桃在外麵叫了一聲哎喲。

跟著,梅桃就罵起來,說,莊大鵬,你這狗日的!

莊大鵬連忙爬起來,也沒顧得上穿衣服便往外跑,他一下子衝到後門,後門卻是閂得好好的。回頭找時,才發現梅桃在衛生間裏。

衛生間剛裝修完,水泥還未幹,梅桃蹲在便坑上時,腳下踩的那地方一下子塌了,她光著屁股正好坐在便池裏。

莊大鵬上去扯起梅桃,並隨口說了句,還沒幹,誰叫你來用它!

梅桃當即就和他吵起來。

莊大鵬頂了幾句後,就忍住不還口,還端了熱水來給梅桃擦洗。

梅桃反複罵莊大鵬除了和老婆睡覺以外,沒有一處像個男人。

梅桃鬧到三點鍾過後,才歇住嘴上床睡了。

莊大鵬卻睡不著,又不敢翻來覆去,怕弄醒了梅桃。梅桃的話很傷人,但他一點也不怪她,相反,他覺得這些都是老孔搶了自己的位置造成的。假如自己當了館長,肯定比誰都瀟灑。老孔的那點本事他很清楚。老孔是搞民間音樂的,成天隻會將“黃雞公,尾巴拖,三歲伢兒會唱歌”這類現成的民歌套來套去,然後說成是自己創作的,居然也在上麵弄回幾個什麼獎,拿回來在縣裏領導麵前到處炫耀。他自己是搞攝影的,從十八歲進文化館,差不多二十年了,海內外各種攝影比賽的獎證,他已積攢了幾十個,有兩幅作品還參加了全國攝影作品展覽。那一回,中央電視台晚間新聞節目裏報導影展消息時,鏡頭雖然是一掃而過,但他還是清楚地看見了自己的那兩幅作品。新中國成立四十多年,縣裏業餘文藝創作上了中央新聞的,他這是唯一一次。當初宣傳部派人來館裏考察館長人選時,他的呼聲最高,可最後,依然是老孔捷足先登了。

莊大鵬實在想不通,自己哪一點比不上老孔,竟讓何副部長看不上眼。

那次考察之後,縣裏開黨代會。何副部長沒有資格坐主席台,莊大鵬在台下的人群中找了好久才找到他。何副部長坐在正中間的位子上,前後左右都夠不著,必須用中焦鏡頭,但光線又不足。他特意請電視台打燈光的小王幫忙,讓小王將燈光照住何副部長,才拍下一張何副部長的照片。這張照片後來在地區報紙上發表了,照片上,何副部長的笑非常動人。報紙出來後,莊大鵬找熟悉何副部長的人打聽過,何副部長似乎對這張照片很滿意。他當時很是高興了一陣,以為提拔正館長的事十拿九穩了,誰知到頭來還是一場歡喜一場空。

天剛蒙蒙亮,莊大鵬就悄悄地起了床。他用水和了一些水泥,將昨夜梅桃踩塌的便坑一點點地修補好。天氣很冷,莊大鵬的手一會兒就凍僵了,幾個指頭呆呆地一點也不聽使喚。他咬著牙幹了一個鍾頭,天大亮時,總算將便坑修好了。

修好便坑,莊大鵬趕忙弄了半盆溫水,將一雙手放進去泡著。浸了一會,一股暖氣順著手臂跑到全身,莊大鵬忍不住快活地打了一個哆嗦。

這時,梅桃在床上翻一個身,跟著又一連翻了幾個,並且動作都很大。莊大鵬似乎明白了什麼,連忙打開後門,去拿痰盂。

痰盂裏的水已經結了冰,莊大鵬找了一根木棒,將冰搗碎了倒掉,這才拿進房裏。

梅桃也不說話,爬起來方便過後,又鑽進被窩裏睡下。

莊大鵬輕輕地歎了口氣,轉身到另一間房裏將兒子喚醒,將衣服一件一件地給他穿好。接著又將牙刷擠上牙膏,杯子裏放進半杯熱水和半杯冷水,然後交到兒子手上。趁兒子站在門口刷牙時,他趕忙用開水衝了一杯奶粉,又打開煤氣灶煎了兩隻雞蛋。

兒子洗過臉,吃完早點,他就騎上自行車送兒子上學。

路過文化館時,他看見老孔正拿著一把掃帚在掃文化館門前的那塊地,不時有人和老孔打招呼。剛好何副部長跑步回來,路過此地,他也和老孔打了招呼,說,老孔,這塊地你也承包了嗎?總是隻見你掃,你也要改改革嘛!

老孔回了一句什麼,莊大鵬沒有聽清。他也懶得聽,腳下一使勁,騎著車子飛快地駛過去。老孔看見了他,衝著他叫了一聲,他裝作沒聽見,隻顧往前駛。

返回來時,莊大鵬見老孔還站在門口。

老孔遠遠地喊他,莊館長!莊館長!

文化館門口就一條直街,沒處可躲,莊大鵬隻好硬著頭皮走過去。

老孔說,我剛才喊你你沒聽見?

莊大鵬說,什麼時候?我沒聽見。

老孔說,有你的電報,昨晚送來的,我幫你收了。

聽說是電報,莊大鵬有些緊張,忙問,哪兒來的?

老孔說,武漢。

老孔從口袋裏摸出電報交給莊大鵬。

莊大鵬也顧不上別的什麼,當著老孔的麵就拆開了。

電文上寫著:作品已獲獎,請於本周內來影協領取獎品。

老孔伸頭看了一下,說,什麼作品?

莊大鵬說,我交了好幾幅,也不知是哪一幅。

說著,莊大鵬就要走。

老孔忙說,聽說你家裏的事已忙完了,上午來開個會吧!

莊大鵬心情很好,就說,有空我就來一下。話剛出口,他便意識到不對頭,家裏的事半夜才做完,他老孔怎麼知道得這麼快!

老孔看出了他的心思,就說,早上我碰見那兩個泥水匠,他們告訴我的。

莊大鵬沒說什麼,扭頭騎上自行車走了。

回家後,見梅桃還在床上躺著,莊大鵬就問,你今天不上班?

梅桃沒有理他。莊大鵬在床前站了一會後,又掏出電報對她說,我的作品又獲獎了。

他將電報放在梅桃的枕頭上,梅桃一翻身將後腦勺對著他。他心裏很氣,但沒有表露出來,又問梅桃早上想吃點什麼,是麵條還是稀飯,還是上街去買糯米酒釀。梅桃依然一聲不吭。莊大鵬沒有辦法,隻好去廚房給自己做了一碗麵條。

吃完麵條,他打定主意到館裏去看看,家裏的這種氣氛,待著實在沒意思。

莊大鵬騎車來到文化館門前,他見鐵柵欄門開了一條縫,估計可以鑽過去,就懶得下車,扶穩龍頭就往裏騎。車子的前半部已過去了,老丁突然從走廊裏冒出來,莊大鵬一慌,車子的腳架掛在鐵柵欄門上,他一下子沒穩住,連人帶車翻在地上。

老丁過來將壓在莊大鵬身上的自行車搬開,莊大鵬爬起來推了老丁一掌,嘴裏說,老丁,你怎麼走路像個鬼,一點動靜也沒有。

老丁笑一笑說,你該搖一下鈴。

莊大鵬說,我搖了鈴。

老丁說,那怪我在想事沒聽見。

莊大鵬說,想什麼事,是不是又在算命卜卦?

老丁說,早上起床後,我用《易經》推算了一下,知道今天有場口角。

莊大鵬一愣,說,我不信你學到了這種程度。

老丁說,《易經》能不能學通,關鍵是各人的造化。邵海華不也是四十歲左右才開始研究《易經》,他現在成了易經大師。

莊大鵬說,有空你幫我預測一下。

老丁笑了一下,沒作表示。

莊大鵬進了館長辦公室,見老孔和孟保田都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麵坐著。老孔正在自己的筆記本上飛快地寫些什麼。老孔寫字的姿勢很特別,人斜著坐著,本子也斜著放著,別人看上去別扭死了,可寫成的字一個個都是正的。孟保田則在看報紙,他看得極認真,一支煙夾在手指上,煙灰都快彎成了一隻鉤子。

見莊大鵬進來,他們都衝著他點了點頭,並不說話。

莊大鵬的辦公桌上積了一層灰,還堆了一堆舊報紙。

莊大鵬忍不住嘟噥一句,改什麼革,改得辦公桌上灰沒有人抹,報紙沒有人夾。

老孔的筆停了一會兒,又繼續往下寫。

莊大鵬抬起嗓門叫道,老伍,你過來一下。

老伍應聲從隔壁辦公室裏走過來。

莊大鵬說,你這辦公室主任怎麼當的?報紙堆了這大一堆,也沒夾一夾。

老伍說,莊館長,對不起,這事現在不歸我管,我辭職了。

莊大鵬說,為什麼要辭職?

老伍說,我跟不上館領導的改革步伐。

莊大鵬聽出這話的味道來,當著老孔的麵不便追問,他就說,那辦公室的事現在歸誰負責?

老伍說,好像是小段吧!

莊大鵬便又叫起了小段。叫了幾聲無人應。

老孔在一旁說,別叫了,我讓她打印一份東西去了。

老伍走後,莊大鵬找了一塊抹布將桌子抹幹淨了。然後裝作洗抹布,出門找老伍了解情況,找了一圈沒找著,最後才聽老丁說,老伍上街買菜去了。

上樓時,莊大鵬記起電報裏說的事,便拐進辦公室,準備打個長途電話,問問自己的哪幅作品獲了獎。進屋後,他見電話機換了新的,以前是轉盤式,現在是按鍵式。他以前提過幾次,要老孔將電話機換一換,想到老孔到底聽進去了自己的意見,他多少有些高興。

省影協的電話,過去他每月總要打幾次,那號碼他記得爛熟。莊大鵬一上去就按了一下027,結果是忙音,又按了幾次,仍是忙音。後來,他將節奏放慢了些,一按0就出現了忙音,他這才意識到這新電話機可能是帶鎖的。他翻過電話機一看,那背後果然有一個鎖孔,鎖芯上的小缺口正對著那“鎖定”兩字。

莊大鵬一扔話筒,轉身來到館長辦公室。

他問,電話是誰鎖的?

老孔低頭在筆記本上寫著,孟保田趁其沒注意,偷偷朝他努努嘴。

莊大鵬又問,電話是誰鎖的?

老孔依然不作聲。

莊大鵬有些火,便大聲說,老孔,電話是誰鎖的?

老孔掃了他一眼,說,你問問小段吧!

正巧小段抱著一大遝油印材料走進來,聽了老孔的話,她隨口說,問我什麼呀?

莊大鵬陰著臉,說,電話是你鎖的?

小段說,我是按製度辦事。

莊大鵬說,什麼製度,我怎麼不知道!

小段將他領到辦公室,指了指電話機旁邊的牆上,上麵果然貼著一張電話使用規章。規章規定,除了館主要負責人以外,任何人打電話必須先到有關人員,也就是小段那兒登記,並經主要負責人認可,確認為公事以後才能開鎖通話。

小段說,你要哪個單位?

莊大鵬正要說,忽然意識到什麼,他反問,是你領導我,還是我領導你?

小段說,你是副館長,當然是你領導我。

莊大鵬說,那你憑什麼過問我的事。

小段說,我這是按製度辦事。

莊大鵬一拍電話機,說,這狗卵子製度我還沒有點頭呢!

說著,他一伸手將牆上那製度撕了下來。

小段說,莊館長,你別朝我發脾氣,我是小兵一個,有狠的,你們當領導的相互鬥去,別在我身上出氣。

這時,老孔出現在走廊上,他隔著窗戶對小段說,莊館長有急事,你把鎖開開。

小段不肯,說,製度是你定的,怎麼執行起來又變了呢,要麼電話仍像以前一樣不上鎖,誰愛打哪兒就打哪兒,要麼就堅決按製度辦事。

小段的聲音特別高,她一大聲講話,樓上樓下辦公室的人都跑出來看熱鬧。

小段說,這個辦公室主任你不讓我代理就算了,讓我代理一天,我就要認真負責一天,任何人也別想例外。

莊大鵬抓住小段這句話開始反擊,他說,那老孔要打電話,你登不登記?

小段一下子怔住了。

莊大鵬說,這鎖有幾根鑰匙?

小段說,我不知道,電話機是老伍買的。

老伍說,有兩根鑰匙,我都交給你了。

老孔說,另一根在我這兒。

莊大鵬說,要登記大家都登記。

老孔忽然正色說,莊館長,你要搞清楚喲,文化館是你領導我,還是我領導你?!

老孔這話一出口,圍觀的人都笑起來了,說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去了。

老孔說,文化館的自由化傾向太嚴重了,現在是到了該糾一糾的時候了。

老孔說完這話,大家都一聲不吭地走開了。

莊大鵬正要走,老孔叫住他,說,幹脆就以這件事為契機,將館裏的改革方案先討論一下。

莊大鵬不理他,依舊走自己的路。他走到大門口時,孟保田從後麵追上來,將他拖到一邊,反複勸了一通。莊大鵬冷靜下來後覺得孟保田的話很有道理,如果老孔趁自己不在場時,將那個所謂改革方案強行通過了,那豈不是誤了大事。

他們往回走時,見小段正通知老丁也去開會。老丁不肯參加,說沒有人賣票,他脫不了身,又說這兩天電視錄像的片子好,看的人多,賣票的特別忙。

莊大鵬說,你是副書記,這樣重要的會議,你不能逃避。

老丁說,我不是逃避,從圖書館調過來時,我就申明了,隻做一個普通幹部。

見勸不動,莊大鵬和孟保田就上去一人架著一隻手將他拖走了。走出十幾步,他懷裏掉出一本書來。小段伸手拾起來,是一本《易經》。

到了館長辦公室,見老孔已將小段打印的那些材料擺在各人的辦公桌上,小段給四個人都斟上一杯茶水後,便往門外走。

小段走路的樣子很誘人,特別是豐滿的下肢一扭一扭的,讓人見了心跳不已。莊大鵬看了幾眼,回過頭來,見老孔也在看小段,眼睛裏有一股不尋常的光澤。

莊大鵬故意咳了一聲,老孔一回神,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莊大鵬迎著他的目光,一點也不回避。他見到老孔的眼神中有幾分虛怯。

老孔故作鎮靜地說,孟館長,你先將這份草案讀一讀吧!

孟保田說,我咳嗽了好幾天,說是咽炎,不能多說話,還是讓別人讀吧!

老孔轉向老丁說,老丁,丁書記,你讀一讀怎麼樣?

老丁說,我讀不好,在圖書館幹了十幾年,讀報讀文件的事,都是別人代勞。

老孔又說,莊館長,你呢,行嗎?

莊大鵬說,這東西是你起草的,你熟悉,還是你親自讀吧!

老孔隻好拿起那遝材料,正要讀,又放下來說,那就叫小段進來讀吧!

莊大鵬說,不行,她又不是館領導人,沒資格參加。

老孔無奈,隻好親自讀。

老孔說,《文化館改革方案》(試行)。第一章,館長助理責任製。第一條,館長助理由原副館長改任而成,館長助理由館長提名聘任,並文化局、宣傳部、組織部備案。館長有權對館長助理作出解聘決定。館長助理的工作隻對館長負責。第一款,館長助理隻接受館長下達的任務;第二款,館長助理必須每周向館長口頭彙報工作一次,每月必須向館長書麵彙報工作一次;第三款,館長助理隻負責分派的工作和任務,不得幹預未經授權的任何事情。第二條,館長助理的獎與罰……第三條,館長助理的工作實績的考核與計分方法……

後麵的一些條款,莊大鵬沒有聽清,耳朵裏隻有一片嗡嗡響。

老孔讀完後,又說了一通話。莊大鵬慢慢地冷靜下來,聽見老孔在說,這個方案是關係到文化館改革成敗的關鍵。要想成功,就必須先解決班子問題,所以要先從領導自身上去考慮。老孔要大家先發表一下意見,然後再將草案發下去,征求全館幹部職工的意見。

老孔說完後,伸手拿過桌上的保溫茶杯猛喝了兩口茶水。

莊大鵬也端起茶杯,慢慢地呷了一口水,細細地咽下去,一口水嚐了幾分鍾,然後又去呷第二口水。

孟保田則一直將那隻盛滿水的茶杯握在手裏,兩隻手輪換著,一會兒燙燙手掌,一會兒燙燙手背,一會兒又將茶杯舉起來貼在臉上。

老丁坐在一個角落裏,他微閉雙眼,雙臂抱於胸前,嘴裏像是在喃喃地默誦著什麼。

莊大鵬覺得屋子裏寂靜的味道真是好極了。他看了看老丁,忽然覺得老丁臉上掛著一種意味深長的微笑。這種微笑在他看來特別熟悉,可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莊大鵬正在極力回憶,孟保田在一旁忽然開口說,嘿,你看老丁這個樣子像不像一尊笑佛?

莊大鵬禁不住附和說,是的,是笑佛,就是城西那廟裏的笑佛。

老丁像是沒聽見,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老孔不高興地說,別扯遠了,說正經的吧。孟館長,你開個頭吧!

孟保田說,老孔,這個頭我可不敢開,這副館長的工作問題隻能由上麵來安排,我們自己怎麼好說呢。當然,隻要有組織部的紅頭文件,該要我們怎麼辦我們一定就怎麼辦!

老孔碰了一個軟釘子,停了一下,又回頭說,莊館長,你有什麼好的建議,也可以提出來讓大家參考參考。

莊大鵬說,讓老丁先說,老丁當過圖書館的館長,對怎麼領導副館長很有經驗。

老孔隻好又去點老丁的將。

老丁睜開眼睛,輕輕地說,我對文化館工作不熟悉,就沒有發言權。

老孔說,你一來就紮到基層去賣票,都快半年了,怎麼說不熟悉呢?

老丁說,老孔你這話算是說對了,如果現在討論怎樣賣票,我真的可以說上一通,可現在是在討論副館長和館長助理問題。

老丁說完從懷裏抽出那本《易經》看起來。

莊大鵬咳了一聲,說,都不說?那我就說幾句。這改革既然要從領導頭上改起,那為什麼不從館長頭上動手,而要從副館長身上開刀呢?改革的事每個人都得參加,都要榮辱與共,不能由少數人來指揮別人怎麼改革,把苦果都給別人吃,甜果自己全留下。文化館的改革為什麼老也深入不下去,就是因為總是領導改群眾的革,而群眾卻改不了領導的革。副館長算什麼?連電話都無權打,他還能妨礙改革大業?昨天還是副館長,今天就成了館長助理,這足以見得它的無足輕重了。所以,我的看法是,要真改革就得先從最重要的位置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