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下枝葉葳蕤,枯藤老樹眾多,覆上一層層白雪,隱約有梅花的影子,淡淡的,微微有些淒涼。
一抹白衣,飄飄然,隨著輕盈的步伐在草叢中搖曳,每一步都帶了分優雅,卻又不免多了點急切。清亮的眼睛巡視左右,不肯放過一絲痕跡。手中尋影盤紋絲不動地指著一個方向,月公子麵色端凝,每一步都邁得仔細小心,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心,陡然加快。
這麼快的跳動,是預感到什麼嗎?
月公子身軀一震,用心來尋找,說的是這個嗎?他和舜公子,之間很有默契,心有靈心。或許,真的可以用心來尋找,憑著心意來確認方位,找到他的所在。
梅香之氣愈來愈濃重,迎麵撲來一股股清冷的花香,抬目一望,隻見四周的梅花更多了,那些枯萎的草葉被大雪積壓,隻餘下紅雲般的色彩。花瓣飽滿欲滴,和皚皚白雪交相輝映,一串一串丹紅色,綴在似鐵的傲骨老幹上,真是難得一見的盛景,別有意趣。
那仿佛是年輕男子初戀的情景,縹緲高遠,開透的梅花勁秀芬芳,在刹那間激蕩心口。
月公子驀然刹住腳步,雙眼剔透純澈,卻在這一刻不知不覺間氤氳上了一分水意,看著眼前那座山洞,洞前立著的黑衣,意識裏好像黑暗中注入一道光明,眸中的清亮盛了幾分,他定定地看著那挺秀的人影,恍惚之間,忽然覺得神秘都不重要了。俊逸的五官有了幾分動容,隱隱有憐惜與驚喜之色。
尋影盤紋絲不動,堅定不移地指著正前方,然而已經不需要它指正。要找的人,已經出現在了麵前。
幾株半掛冰霜的梅樹在一陣冷風中搖搖擺擺,傲雪淩霜,一片紅雲裏,一黑一白的人影遙遙相望。
月公子踏出了第一步,潔白的衣袂稍微被吹起,一無雜色,如冰雪不沾半點纖塵,足以令四周胭脂梅花失色,讓人誤以為他才是天上的滿月,光芒四射,朦朧飄渺,聲音裏帶著寒冷和自己克製不住的顫動:“我仗劍尋訪三載,等一無蹤人,舜,你終於肯出來了嗎?”
舜公子掀起眼皮,一部分黑發披散而下,如潑在肩頭的黑墨,神情暖如春陽,完美的臉龐教人隻看一次,便再也移不開眼,衣著單薄,還是當年離開時所穿的,但好在比較幹淨,除了麵上有些被凍的微紅,整個人都精神不錯。黑衣本就顯瘦,此刻在炫紅的梅花中如水墨描摹出的一個孤獨的人,衣角翩起。
月公子哽咽道:“我找你找的有多辛苦,你知道嗎?就在所有人以為你徹底失蹤了的時候,我還不下百次地查遍這懸崖底,在附近辨尋千百次,一遍一遍喊著你的名字,相信你還活著!因為你是舜,連閻王都看不過你,會把你從陰曹地府趕出來的。你這樣的人,本就該縱性於世間,將萬事算計玩弄於股掌中。所有人都被你騙了,我也是,你當初分明是有意離開的!”
如神仙一樣的人物,是不會輕易就這麼死的。
“你放不下千機門,不會走的,現在回來了,是麼?”月公子啞聲道。
“我也放不下你。”舜公子沉聲走了過來,臉容在一片梅花中映上了一層紅霞,明眸燦若寒星,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月公子,仿佛怎麼瞧也瞧不夠,要盯到永遠。
“我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舜公子低低道。
月公子喜形於色,而後目光觸到那個山洞,微微一怔,眼睛裏有些震驚和疑慮:“你這三年,都住在這山洞裏嗎?可是我翻遍了很久,那些暗衛也進去查看過,並無人生活的痕跡。”
舜公子揚起眉,有些訝然:“山洞?”他一扭頭,“我正打算去水雲間找你,看到洞中有幾棵稀世的冬蟲夏草,想來送給醫毒雙絕的你最合適不過,便順手摘采了些。”說著,一隻手攤開,果然是幾株長得特別壯碩,極有靈氣的草。
月公子抽了抽嘴角:“那這三年,你究竟去了何處?”
舜公子一歎氣,說道:“其實那晚從懸崖上摔下來,我體內的‘相思’正好突然發作,南國神草隻是壓製住了毒性,但我自己清楚並未將毒根徹底清淨。我不想再麻煩你,便打算獨自離開,臨走前順便喂了你我千機門的萬療丹,唯恐你掉下來磕到哪兒,出了什麼閃失。我走後,恰好遇到了神醫神穀姬,她得知我的事,便打算帶我去煉製新的解藥。”
月公子一怔:“連南國神草都解不了你的毒?”
舜公子微微一笑:“神穀姬說,南國神草的確能解百毒,但‘相思’配方特殊,其中有與南國神草相持的成分。因此,她不惜調用畢生所有草藥,煉製靈丹妙藥,最終找到了能完全發揮南國神草尚沉睡著的藥效的法子,幫我解了毒。待我康複後,已是三年,我道謝了神穀姬,便打算順著原路,到水雲間找你去了。”
月公子聽了,又是心疼又是酸澀:“你餘毒未清,與我直說便是,怎麼隻麻煩著外人三年,而不來找我?你這一去,三年沒有音信,不知我和你們門裏的人有多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