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處待了半年之久,越發覺得這種慢節奏生活同我有些格格不入,想當年激蕩考場,筆筆揮汗,高考後便是在大學中各種長技能,讀書考證。
而今晨鍾暮鼓,澆花發呆,這個冬季過得無比漫長,除了接收某位世子賞賜的冬衣,教香薷識識字外,偶爾也會去苦智大師那裏聽他講些奇聞趣事,花落花開間,生活清閑的可以。
小十一至今未出現在我麵前,而霍止說要來看我的話,恐怕早就被忘到百八十裏去了。
山寺桃花晚來開,後來我才了解到,那位霍止拉我最先見到的光頭老和尚化清,竟是興安城內數一數二的大德高僧,這件事還是香薷告訴我的,當時真覺得霍止這娃真是要上天,對高僧都一副“你敢惹我就揍你”的狂妄樣兒。
化清師傅日日收集桃花瓣,說是能夠釀那桃花酒,我納悶,喝酒不就破戒了嗎?莫不成是這個地兒的濟公活佛?苦智師傅搖頭晃腦地描述起一夜月下,化清師傅孤影自酌時,不禁令我有些悵然。
原來做古人不是會無聊,而是還沒有養到古人那種雅致閑情。
要說人無聊到一種程度,真是看著什麼都提不起興趣,更別說那些為娘親誦經了,我一個頭兩個大,偷偷躲回廂房的路上,好巧不巧地碰上那笑容和善的化清大師。
他言辭委婉地批評了我的逃課行為,而後拉我去廂房後的那片桃花林附近,教我賞桃花,雖然言辭切切,語氣輕柔,可這人一旦唐僧起來,再好的聲線也無法讓人不煩。
我學著苦智大師的模樣,對著一片連話都不會講的粉色木頭,吟道:“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終於,耳邊清靜了,我懶得去欣賞這位高僧看我這個六歲小童的眼色神態,揚著步子,走我的路,讓化清呆著吧!
後來我在拾花時,偶然間聽僧眾說起,所謂“桃花不醉人自醉”,香甜味兒摻著桃花香,絲毫不減韻味,說的便是臥龍寺出產的稀有桃花酒了,隻不過能嚐到鮮的,一年有三人就算好的了。
這日,我和香薷正在桃花樹下隨著化清師傅的一群光頭小跟班們撿拾花瓣,突然從後方吹來一陣涼風,吹散了我的發,迷了眼,散了花。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撈,卻突然出現了一隻膚質好到讓人嫉妒的小手,將那花瓣輕輕握住,攤手在我麵前,他紫色的袍角暈著粉紅,溫暖耀眼,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淡淡地看著我,黑瞳溫柔卻憂傷,銀冠耀眼,豎著烏黑的秀發,那白玉珠子鑲在冠頂,在逆著的日光下柔和而溫暖。
我審視著他的心情,貌似還算冷靜。翹著指尖,小心翼翼地將霍止手心裏的花瓣捏起,他一把握住我的小拳頭,手上勁一大,牽著我隨他奔跑,風呼呼掠過臉龐,滲著桃花香,刹那間,我看見了霍止迎著桃紅色花瓣風暴而上,桃花陣被他破開,他就擋在我麵前,入一座山。
粉紅的花林中,他紫色的背影在我眼前晃著,那一頭令人嫉妒的墨色打在我和他相連的胳膊,帶著他的暖。
他鬆開我的手,坐在桃花樹下,我坐在他身旁,大口大口喘著氣,神情還未從方才一瞬間的迷幻中走出,開口才發覺自己臉上的笑意:“怎麼,公事繁忙的大世子,如今才想到被扔在破廟裏的我啊?放心,我怎樣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