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將移,又是一個山上的早秋,微黃的葉片在一陣秋風中飄了下來,我在其間,感受到了七師兄的寂寥,他始終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我也不敢再想。
我這做了五年的夢境,就如這一陣秋風刮過,虛幻一晃而過,清醒了現實。
回到旅社,我便將宋易邊將玉白草所在的那個金庫告訴了七師兄,誰知他聽了後,驚訝道:“西梁世子為兩地交好,將巨玉獻於皇帝老兒的事情人盡皆知啊,那玉白草即便在巨玉之中,也早已經到了烏蘇老兒的腰包裏啊!”
七師兄的這句話信息量略大,我在白霧苑的這段時間,到底有多少消息是南宮越故意屏蔽,不讓我知曉的,冬青門滅門,西梁獻玉,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南宮越給我編製的幻夢,有多麼可怕,簡直就是********。
最後,我和七師兄還是分道揚鑣,他說玉白草必定還流落在西梁,不然燕皇為何對他們的態度還是半拉半拖。當時我看著七師兄,並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即便我說“玉白草可能?在大燕皇室手中,隻不過燕皇並不知道。”想必我那個執拗的師兄是不會相信的。
然而在屠少敬那裏我還有著另一重身份,如今隻有這個身份,是能夠自由接近皇室,最為便捷的道路了。
所以,我同七師兄相逢不到半月,便匆匆別離。
在趕回鎬京的路上,一句話一直縈繞在腦海,那就是我臨走之前,問七師兄的最後一個問題,七師兄回答我的卻是“人各有命”……
那個時候我強忍這心中的酸楚,同師兄告別,可轉身卻忍不住淚水盈眶,我的師兄啊,他們也是那一場慘烈滅門案的犧牲品。人各有命,是說我和七師兄躲過一劫,幸有好命,而其他的師兄的下場又是如何?
我從未想過師兄們將來會過何種日子,隻想他們一生安穩就好,可如今,竟是連這個小小的願望,都成了奢望。
托爾斯泰曾經說過:“害怕死亡的人,正是由於死亡在他們想象中是空虛和黑暗,是因為他們沒有看見真正的生命。”走過一遭鬼地方的我,才明白了空虛與黑暗,也是實在的存在,或許是我已經將死亡看得太淡,現如今才隻有離別的傷痛,而沒有死亡的仇恨。
隻是每每想到七師兄那張因仇恨而被醜惡的麵孔時,便會感受到大燕這個君主****的朝代,是時候換一換天了。
——
這日,我正騎馬從南城門進入鎬京城裏,就發現了相較往日來講的異常。
今日城門口的把守極其嚴格,就連婦女懷裏還在繈褓中的嬰兒,都要被揭起來看一看麵孔是個什麼樣兒,和畫像中的一樣不一樣,在其後的我,免不了被嬰兒兀然放大的啼哭聲,惹得耳根不清淨,這個時候守城的官兵才懨懨將那母子二人放了行。
排了這一長串的隊,我牽著馬緩緩向前,見到諸如此類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多極了,然而一眾人都是如此,敢怒而不敢言。
我瞅了眼貼在城牆上,那種大幅畫像,不看不要緊,一看……咦?這不是我大師兄嗎,難不成他在城裏咬了人被通緝了?
過了關卡,一眾人在畫像那裏圍觀,路過時,我豎著耳朵,聽其中一個識字的打前頭將布告念來:“案犯吳大,癲狂傷人,打家劫舍,十惡不赦,抓到其人,交送官府,賞銀百兩。”
“話倒是蠻押韻……賞銀百兩,哼,還真是給大師兄麵子。”我冷哼一聲,不再在城門口逗留。
這個時辰的鎬京還是百年如一日的熱鬧,車馬川流,主幹道朱雀大街在寬廣,任意一個賣藝雜耍的戲攤子一擺,觀眾便將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吆喝叫好聲此起彼伏。
我翻身上馬,這個年齡這個個頭,隻能在馬上才能望見裏麵的表演。
攢動的人頭之中,空出來的那片地兒是一堆猴兒,我大致數了下,除卻籠子裏看不見的,大概就那麼五六個,我眯眼一看,耍猴人高舉著鑼的手臂上,滿滿都是被猴抓傷的痕跡。
哎,現如今哪兒混個飯都難啊!
我搖著頭輕拍一鞭,向緯三街走去,街道兩邊商鋪鄰裏,不過一個月的時光,回來的時候竟然有一種回到家鄉的錯覺,難不成被南宮越圈養的這幾年,我真的當白霧苑成了家,而鎬京則是家鄉了?
我甩了甩頭,可笑,怎麼會冒出這樣的念頭,明明這都是南宮越一環套一環的騙局罷了。
這個時候,我餘光一瞥,一個身著暗黃色對襟,烏冠束發,星目長髯之人從馬車上徐徐走下,走進了當鋪旁邊的醉香樓。
這,這不是吳璜嗎?
原來,那並不是夢,吳璜這個人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