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漸散之時,雲橋溪緩。
他穿著青衣,布冠高束,這是書院一貫的著裝,也是大理最獨特的裝扮。
時至五更,先生便在堂上之乎者也,他撐著腦袋,百無聊賴地點著頭。
先生看著堂上幾名學子,長歎一聲:“汝等雖為大理臣子,可也應曉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不如現在一般倦怠……”
戶牖處透露綠樹茵茵,冬夏一季,再也看不見枯樹落葉,白雪紛揚,他從外邊談事兒回來時,也聽不見那甜甜的女孩笑著叫七師兄……
不!冬青門早就毀在大燕的權謀中,何來歡笑。
他攔著她、死死抱著,看著她哭得撕心裂肺……
堂上先生敲了敲柳條,無人應聲,他哀聲道:“千裏南逃,得此境地,吾負世子厚望矣!”
老皇帝已死,南宮越肯定奪位。
不曉得她,還在白霧苑嗎?
——
洪路廣袤,一江三分,環江以南為理,以北為燕,以西為西梁。
前半生,我大都呆在大燕。
以前,大燕是一片蒼翠森林,下了山門向右走是海,繞過冬青山那一片,不遠就是環江。環江的對岸,是孤獨的大理,它不屬於我,我聽不懂大理的話,穿不慣大理的衣,看到的大理,也不是屬虛我的風景。
印象中有一位白衣若仙的男子,他從迷蒙中走出,牽著我的手,看不清他的臉。
我覺得,他定會帶我去一處屬於我的安定小鎮。
走了不知多長時間,終於走到白霧盡頭,那是個散發著黑光的洞,洞裏探出無數支觸手,向我們揮來。
我不寒而栗,嚇得渾身冷汗,叫不出聲。他明明沒有用力拉著我,我卻拉不回他。
眼看觸手就要掃到他雪白的鶴氅上,他卻好像忽然發現我在拽他。
他扭頭看來。
黑發滑過肩頭,雙眼透徹幹淨,眼神卻是濃得化不開的愁。
淡薄的雙唇微啟……
黑洞忽然動了起來,我一個沒站穩後仰過去,但當我站起身時,白衣的最後一角,也盡數被吞沒進黑暗之中。
我穩著身子,地動得愈發厲害。
“……微顏,微顏?”
上空有誰在喚我的名字。
不,我不叫微顏!
我叫……
……
——
雲遊說,我又睡了三天。
雲遊說,我再這麼喝酒,他就將我關在船底。
雲遊說,七皇子命再大,皇宮禁地也出不來了,他保你,你就該好好活著。
茹女說,團長別信先生,他淨哄人,可也別再去大燕了,大理王和襄王的餘孽不知還有多少。
我懵懵懂懂地坐在榻上,茹女的熱毛巾一下下貼在我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