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口又是一句我弟弟說,我這才將思緒拉了回來,“我弟弟說,救我這樣子,若進了那拉家,恐怕還沒開始遭罪,就嚇暈了。再問他,他卻不肯說。”
“那你弟弟說該如何進那拉家了?”
“你想進?”她眼神懷疑地打量著我,口氣中滿是不信,“沒說,他也不可能告訴我。唉!不是我說,就算你救主心切,這細胳膊細腿兒的,還是省省吧,換個能信得過的心腹去也不錯。”
我沒辯解,畢竟她也隻是想救出雲遊。我不敢說自己不可貌相,可至少,我知道欠了誰的情,就該還給誰。我答應她會竭盡全力救出雲遊,她走前卻笑道:“沒有雲遊,我拿什麼對付我大姐呢?”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和她在某些方麵,十分的像。
比如無力感,比如需要依靠。
這時我才記起,這姑娘的名字叫沙林那,很有俄羅斯味道的名字。
秋老虎已去,眼看著又是一年冬季。我擇了個雲黑霧繞不見光的月夜,收拾了幾件冬天的衣裳,桌上放了兩封書信,一封給焦蘊,一封則留給了柳青木。
那夜我繞過巡夜兵,夜投西市民居,第二日早上,敢在雞鳴時分,踩著遍地枯黃,爬上了沙林那指的那顆樹。
既然她弟弟能進去,就隻能如法炮製一番。
在蕭瑟秋風中,我“偶然”一步未踩在院牆上,“偶然”砸在院裏摞得最高最厚枯葉堆上。
“哎呦!”我扶著腰站起,沒想到這麼厚的葉子,摔下來還是這麼痛。
幾乎就在我坐起的那一刻,我脖頸上就是一涼,身後寒氣逼人。我揣揣不安地想扭過身去,可生怕這一下就斷送了我的小命。
那拉家真不是常人能來的,沙林那那弟弟說得沒錯!
我感覺到自己脖子上的刀在脖子上盤走,背後之人轉到我身前,她頭頂著秋日晨光,讓人看不清她的麵容。
“秋天的風真冷啊。”她悠然道:“冷得又有人從樹上掉下來了啊……”
“原以為此處無人,原來早已有人了啊。”我故作淡定地將她架在我脖上之箭捏著往下放,“本想在此安居,如今……抱歉,打擾姑娘了。”
“噌!”寒涼入骨。
這時我才知道,武俠電影裏說的都是假的!什麼高手將箭擋下,全他媽屁話!
我咬牙抱著自己脖上滲血的傷口,冷冷地盯著那人,她抬手拭箭,踩著我的衣裙,用那種如同看蛆蟲一般的眼神,和麵上嘲諷的笑容,讓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這個人,她是……祁。
婦人祁,這個在鎬京宅子裏的唯一的仆人。曾幾何時,她唱著漁歌,笑著對我講她老家的事;她也曾氣呼呼地跑來向我告紅城的狀;白雪夜裏,她也曾安安靜靜地仰頭看我站在假山之上沉思,身上的銀白狐裘,她剛為我披上……
婦人祁粗暴地將我拽起,細細打量著我的麵容。我從未在祁麵前露過真容,她亦是沒有認出我,隻冷笑道:“不就是脖子受了些傷?至於哭兮兮的嗎?”
我這才發覺,不知何時,眼角已滲出淚花。
這個讓我陌生的婦人祁,她毫不顧形象地扛著劍,單手斜撐在樹幹上,語氣冰冷地對我陳述起來:“無論你前半生如何,入了這個院,今生便都是那拉家的人。”
四周圍上來些人,不是半塊麵具遮臉,便是由紗布包裹,極少數人有露出完整的麵孔。他們臉上滿是嘲諷的笑,卻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發聲。
耳旁是祁如秋風般寒涼的語調,“記住你剛才的疼。因為你已是亡魂。你沒有名字,沒有回憶,沒有麵孔……”說到此處,她手腕一轉,我隻見一道銀光向我閃來,幾日的訓練讓我下意識往邊上偏,然而她的刀太快了,我隻覺得眼珠一動,麵上就抽著疼,我顫著手往臉上摸去……
“很好,沒有人皮。”祁機械般道:“你若想歸家,便需舍掉麵皮。若想保全自己,便得舍去前生。諸神已至,亡魂歸位。人身傾覆,冥燈入體。族靈護佑,萬壽那拉!”
“我的臉……”我臉上已是一片麻木,手上模模糊糊的紅,同地上楓葉化為一體,分不清脖子上的疼,還是麵頰更痛。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姑娘。告訴我,你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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