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老謀深算的“雲南王”龍雲今天遇上了難題,自汪精衛的飛機從昆明機場一降落,他心裏就一直盤算不停。
說實話,龍雲對汪精衛還是很有好感的。盡管他與汪平日來往並不密切,隻是官場上簡單例行的應酬。但汪精衛俊秀的外表,瀟灑的舉止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龍雲很重才,汪精衛恰恰很有才,他對國家國際之間的大事往往分析得鞭辟入裏,很有見地。這就不是偏居一方的龍雲所能具備的眼光了,因此令他十分敬佩。汪精衛的為人還很謙虛、熱情,善解人意,與他談話真有如沐春風之感,相形之下,蔣介石就讓人感到太冷峻了,城府太森嚴了。
陳璧君給龍雲的印象也不錯。他與她在今年還見過麵,並作過長談。盡管外麵傳聞陳璧君如何潑辣、霸道,但龍雲不這麼認為。相反,他印象中的陳璧君非常通情達理。比如說龍雲抱怨蔣介石歧視雜牌部隊,不能與中央軍一視同仁,陳璧君就很同情,並提出要在南洋籌集華僑資金,幫助雲南開發錫礦,這就讓龍雲感到舒暢。不管事情辦沒辦成,總見得人家有這份熱心。
相比之下,龍雲對蔣介石就深懷戒懼了。1927年蔣介石在南京成立國民政府後,龍雲一直是竭誠擁蔣的。為了表示對蔣的歸順,還把自己的大兒子龍繩武交給蔣介石做義子,帶到浙江溪口蔣的老家去認親,說白了,實際是做了人質。西安事變發生後,龍雲也旗幟鮮明地站在蔣的立場說話,向全國發出通電,指責張學良“狂悖至此,危害國本,罪不容誅,自當盡法懲治,以伸國紀。”檢討一下這些年來所做的一切,龍雲實在感到自己對蔣介石夠得上“溫馴”二字了。
但是,蔣介石的算盤卻不時地敲向雲南,特別是抗戰爆發後,國民黨中央政府撤退到了重慶,曆來天高皇帝遠的大西南,一夜間變成了國民黨的政治中心和全國抗戰的後方基地。雲南也成了重要的工業基地和唯一的外貿集散地。鑒於雲南地位的重要,蔣介石就不能容忍龍雲繼續獨掌雲南大權了。
蔣介石對付龍雲的辦法簡捷而有效,在軍事上,他采取調出、派進、解決三步走,逐漸吃掉雲南的地方武裝。龍雲的精銳之師第五十八軍、第六十軍先後被調離滇境,隨即有消息傳來,中央軍第二十八軍關麟征的部隊將以保衛滇緬交通線為名調入滇南,沿滇越邊境布防。據說中央軍還將在昆明城內建立起城防司令部,人選就是蔣介石的門生杜聿明。對於這些傳聞,龍雲寧願信其有,不願信其無。蔣介石手法一慣如此,事實的發展也證明了這些消息的準確性。
在經濟上,蔣介石則采取滲透的方法控製雲南,中央銀行、資源委員會、西南運輸處等機構先後在昆明建立。作為雲南土皇帝,龍雲十分清楚:經濟是地方實力派的命脈。因此他拚命抵製蔣介石的這些措施。而眼下,財大氣粗的中國銀行董事長宋子文又挾權仗勢地企圖進入雲南,這使他又平添了對蔣介石的幾分反感。
上次陳璧君到雲南來,和龍雲就討論過這些問題,雙方都有一個共同的看法,就是蔣介石氣量狹小,不能容人。陳璧君還透露了汪先生的委曲,說到傷心處,不禁嗚咽抽泣,她告訴龍雲如果蔣介石逼人太甚,汪先生就打算出國一走了之,屆時,則希望借重龍先生的幫助了。
看到陳璧君那副委曲的樣子,龍雲的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記得他當時就大包大攬,表示汪先生如果看得起他,他龍雲就一定盡力而為。
龍雲作這番承諾時也有自己的打算,因為他也想借重汪精衛的資曆、聲望為他在中央搭上一條線;另外,他想,汪精衛作為政府和國民黨的二號人物,哪能說走就走,現在落得做空頭人情,又何樂而不為呢?
直至前不久,陳璧君的遠房侄子陳春圃突然出現在昆明,龍雲才慎重起來。
陳春圃以子侄之禮拜見了龍雲,倆人談話的時間不長,但龍雲看出了苗頭。陳春圃告訴他,汪先生近日將來昆明演講,並希望龍雲能保守秘密,不必張揚。
“既然來昆明演講,又何須藏頭露尾。”龍雲聯想到陳璧君的話,登時心中已有了幾分明白。
“看來汪先生是想借昆明為跳板往國外跑了,現在正是戰爭期間,莫非要投靠日本人?”
龍雲的內心十分矛盾,一方麵,他對汪精衛抱有好感,不想因為自己的食言而讓汪精衛落入蔣介石手裏。同時,替蔣介石多製造一個對手,也會減輕自己的壓力。但另一方麵,如果放走汪精衛,必然惹怒蔣介石而遭到報複,說不上還會落個“資助漢奸”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