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去過省城?”
她點了點頭，眉宇間暗暗流露出一種惆悵，瞬間臉上又出現了笑容，“我爸說等縣局派人來，他就帶我去省城。他‘**’前去參加過一次群英會，怕有二十年沒上省裏去了。去年退休時本想去看看，可郵路上離不開……”說到這裏她突然停住了，問我:“你在省裏哪個單位?”
“郵電報社。”
她一聽這話驚喜地叫了起來，“哎呀!你這人，為啥不早說呢?快到屋裏坐吧!”說著她就拉我到裏屋去坐。
這時司機來喊我，因為我們今天要趕到另一個縣郵電局去。
她送我到門外，忽然問:“你能把我們這裏也寫進報紙麼?”說完，又咯咯咯地笑了，“我是耍笑說說，你可不要當真喲!”
我鄭重地告訴她:“已經有人寫了，報紙一印出我先給你寄來。”我又想起了那位營業員的散文詩。
汽車開動了，我回頭望小鎮，那座綠色的房子，那位綠衣姑娘，漸漸地融和在一起，變為一點綠，不!是眼睛，是那姑娘烏黑明亮的眸子。遠遠望去，果然像璀璨的星星，鑲嵌在大山的藍天上。哦!綠色房子、大山的眼睛，不也是山民心靈的窗戶麼!
原載1987年第2期《陝西畫報》
§§三十二、生活就是一江水
隨人流湧到漢江邊，又被人流擠進了渡輪上，拭去滿臉汗珠，這才長鬆了一口氣。
左等右等，不見啟航，忍不住問那船老大:“還要等多長時間才開船?”船老大是個粗壯的黑臉漢子，聲音和粗壯的身材也成正比，“著的啥急嘛?馬上開!”說完，卻跳下船，走到長滿山石的道兒上去了。
約摸一袋煙工夫，船老大回來了，他手裏提了隻郵件袋，身後跟了個穿郵電標誌服、背著郵件袋的老頭兒。那老頭兒又瘦又小，一臉汗水，張著嘴巴直喘氣。他們上了船，一聲汽笛響，船便開了。
看著背郵袋的老頭兒，我直覺得好笑，三隻郵袋擠在一堆兒，他偏不坐，非要站在郵袋旁，像母親看護著自己的兒女。
“老楊，過來，咱們擠一下。”聲音是船艙裏飛出來的。老楊搖了搖頭，憨厚地笑了。
“過去吧，老楊，你這郵袋沒人要!”
“坐著歇會兒，從車站跑到這兒也夠累的!”
“人家老楊有功夫，跑了幾十年，練出來了!”
……
議論夾雜著笑聲，笑聲把議論推向了高潮，議論又把老楊掀到了中心位置，使這個不顯眼的角色頓時成了船上的主角。老楊卻始終那樣站著，自然或不自然地笑著。
笑聲忽然凝結住了，人們聽到的是老楊變了調的聲音:“起來!看把你舒服死了!”原來是一個穿牛仔褲的小夥子悄悄地把一隻郵袋拉到了屁股下，還未落坐就被老楊發現了。那小夥兒忙將郵袋放回原處，空氣緊張了一會兒，又恢複了平靜。人們的話題便轉了:江岸上淘金的漢子、洗衣的女子，運送貨物的小船，縣城裏蔬菜行情……
渡輪靠岸了，在長蛇似的乘客隊伍裏，老楊背著郵袋下了船，踏上了通向小鎮的石階，他身後緊跟著兩個背郵袋的人，一個是船老大，另一個則是那個穿牛仔褲的小夥子。
佇立漢江岸，望著江麵上微風拂起的波紋，望著這奔流不息的大江水，我想，生活不也是一江水麼?應該是一江水!是一江活生生、鮮靈靈的水!
1986年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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