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居杭州,已三年有餘。《新詩的碑紀:浙江詩人群與中國新詩的現代化》算是我對這座美麗“詩城”的一片心語。

“詩城”,是過去的許多年裏,我還生活在另一座城牆屏障的古城時對杭州的一份文化牽掛;“詩城”,也是現今我客居杭州的時候,它的精致、秀美、浪漫、風雅留存在我心中的一份心靈感悟。“江南憶,最憶是杭州”,“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西湖風景六條橋,一株楊柳一株桃”……杭州應該是中國最詩意的城市。白居易、蘇東坡們留給杭州詩情的時候,恐未料及的是,他們與杭州的所有細節今天都賦有了詩意。長堤漫步是白居易的詩;望湖樓宴客是蘇東坡的詩;當然,孤山閑隱、梅妻鶴子又何嚐不是林和靖的詩呢!水波撫岸,帆影流年,這是運河的詩;蘆花翩飛,白鷺玉立,“一曲溪流一曲煙”,這是西溪的詩;柳浪聞鶯,斷橋殘雪,雷峰夕照,三潭映月,這是西湖的詩。最有意味的是,當你不帶半點功利的嫌疑和西湖在一起的時候,西湖會這樣讓你陶醉:靈隱寺、鳳凰寺各司法事,卻總相安無事,超逸絕頂的道家也能在葛嶺峰腰起爐煉丹;刺字明心、精忠報國的嶽飛偏偏安息在西湖之畔;寧靜淡泊的國學大師也可與青、白二蛇毗鄰而居。西湖博大的文化胸襟不是十裏之廣的西湖所能度量的,這是如椽詩筆繪就的西湖之詩!

2007年央視春晚的《小城雨巷》,將杭州的詩意渲染到了極致:絲竹悠揚,煙雨朦朧,紙傘倩兮,小巷悠悠,那是戴望舒《雨巷》的寫意。

其實這“雨巷”,就是杭州的大塔兒巷。1927年的大塔兒巷,清一色的粉牆黛瓦,清一色的泥壁木窗,清一色的青石板小路,千種風情,萬般意態,如詩如畫。而今杭州的“大塔兒巷”不多了,但那份記憶是永恒的。

因為它是杭州的象征,正如皇城是北京的象征,園林是蘇州的象征一樣。

也許在很多人的心中,杭州已不再有這份詩意。杭州是日漸商業化了,現代化了,更重要的是詩歌與現實漸行漸遠,人們早已沒有那份詩心了。杭州給予人們最強烈刺激的是房價像胡子一樣天天長而股票卻像眉毛一樣老不長;人們最大的焦慮是很多的時候在汽車的森林裏如螞蟻走熱鍋似地在車頭車尾的逼仄裏轉圈而無可奈何。杭州給人們的這種感受很真實,不想經曆都不行。但自從有了房子住,我就不大關心新開盤的排屋是否需要半年的工資買一平米了,因為無論睡在哪裏都是睡在黑暗裏,隻有夢能證明睡眠的質量;自從我把杭州所有的地方都用自行車碾過一遍以後,即便所有杭州的汽車都放在馬路上展覽或者秀行為藝術也不關我的事情了,因為杭州已經可以和我一起呆在家裏了。就像當年沈從文住在北京卻老是留戀湘西一樣,生活在越來越“現代”的杭州,我總是希望杭州還是那個回避了吵鬧的杭州。杭州的現在好似一部“新感覺派”小說,而杭州的過去也可以說“骨子”裏是一首詩,一首輕靈婉約、柔美曼妙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