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季承:他覺得有點對不起兄弟(2)(1 / 1)

我於一九三四年在清華西洋文學係畢業,回母校濟南高中教了一年國文。http://www.zk258.com於一九三五年考取清華與德國合辦的交換研究生,當年夏天取道“滿洲國”和西伯利亞鐵路,到了柏林。秋天到了哥廷根,一住就是十年。我不記得,虎文是什麼時候到的德國,很可能是在我到了哥廷根之後。他在Tübingen念了幾年書,拿到了博士學位,又回到柏林,在國民黨政府駐柏林公使館裏鬼混,大概也是一個什麼官。此時,他的夫人牛西園和兒子張文已經到了德國。有一年,可能是一九三九年或一九四○年,我想回國,到了柏林,就住在虎文家裏。他帶我去拜見大教育學家Spranger和大漢學家Franche。我沒有走成,又回到了哥廷根。隔了不久,虎文全家到哥廷根去看我,大約住了兩個禮拜,我們共同過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日子,至今難忘。一九四二年,德國與汪精衛偽政權建交,國民黨公使館不得已而撤至瑞士。虎文全家也都到瑞士去了。我同當時同住在哥廷根的張維、陸士嘉夫婦共同商議,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跟日偽使館打交道,宣布了無國籍,從此就變成了像天空中的飛鳥一樣,任人射殺,不受任何國家的保護。

過了幾年海外孤子的生活,並沒有遇到什麼麻煩,德國師友對我們都極好。轉眼到了一九四五年,三個妄想吞並世界的法西斯國家:德國、意大利和日本,相繼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了。人類又度過了一劫。該是我們回國的時候了。最初攻入哥廷根的是美**隊,後來不知道為什麼由英**官來主持全城的行政工作。我同張維去找了英**官。他把我們看做盟邦的“難民”(displacedperson),很慷慨地答應幫我們的忙,送我們到瑞士去。當時德國境內的鐵路幾乎已完全炸毀,飛機當然更談不到,想到瑞士去隻能坐汽車。那位英**官找到了一個美國少校和另外一位美**人,駕駛兩輛吉普車,把張維一家三人、劉先誌一家兩人和我共六人送到了瑞士邊境。我們都沒有簽證,瑞士進不去。我打電話給中國駐瑞士公使館虎文,他利用中國外交官的名義,把我們都接進了瑞士。離開德國邊境時,我心中悵然若有所失。十年來三千六百多個日日夜夜,就此結束了。眾多師友的麵影一時都閃到我眼前來,“客樹回看成故鄉”,我胸中溢滿了離情別緒,我隻有徒喚“奈何”了。

虎文此時在使館裏是個什麼官,好像是副武官之類,有一個少校的軍銜,還是什麼《掃蕩報》的記者。我在上麵提到的他那種“特異功能”發揮得淋漓盡致。他其實並不真正崇拜蔣介石,也不能算是忠實的國民黨員,他有時也說蔣和國民黨的壞話。這時公使館的公使和參讚之間有矛盾。每次南京政府彙款給使館接濟留歐的學生,參讚就偷偷地泄露給我們,我們就到使館去找公使要錢。要的數目是多多益善,態度則是無理取鬧。使館搞不清留學生的底細,不敢得罪。當時僅就留德學生而論,有一些確非“凡胎”,蔣、宋、孔、陳四大家族,外加馮玉祥、居正、戴傳賢等國民黨大員的子女均有在德國留學者。像我這樣的卑賤者,攙在裏麵,魚目混珠,公使館不明真相,對留學生一律不敢得罪,坐收漁人之利,也弄到了一些美鈔。我們知道,這種錢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最重要的一點是學會了同國民黨的駐外機構打交道,要訣是蠻橫,他們吃這一套。

當時,我們從德國來的幾個留學生被分派到Fribourg來住,住在一個天主教神父開辦的不大的公寓裏,名叫FoyerSt。Justin,因為用費便宜。虎文全家則住在瑞士首府Bern。他們有時也來Fribourg看我們。我們是從住了六年饑餓煉獄裏逃出來的餓鬼,能吃飽肚子就是最高的幸福。我過了一段安定快樂的日子。

一九四六年春天,虎文一家、劉先誌一家和我準備返回祖國。當時,想從歐洲回國,隻有一條路可走,就是乘船走海路。我們從瑞士乘汽車到法國馬賽,登上了一艘英國運送法**隊到越南去的大船,冒著極大的危險——因為海中的水雷還沒有清除,到了越南西貢。此時西貢正是雨季。我們在這裏住了一些時候,又上船到香港,然後從香港乘船到上海登岸。我離開日夜思念的祖國已經快十一年了。我常說:我生平有兩個母親,一個是生我的母親,一個便是祖國母親,當時前者已經不在,隻剩下後者一個了。俗話說“孩兒見了娘,無事哭三場”,我踏上祖國土地的那一刹那時的心情,非筆墨所能形容於萬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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