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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三十六年,冬。
赤縣神州,南國,蘇湘州城。
朝歌家就住在蘇湘城外的一個山坳子裏,那裏有一個村莊,叫做崍山村。每每要去城裏買些家用,村民們都要經過通外村外唯一的山坡。
過了這山坡,就是十裏竹海,朝歌最喜歡春雨朦朧時,在這片霧靄茫茫竹海中,尋野菜,挖春筍。
但現在是十月,本來在赤縣神州南方,這隻能算是中秋,但前不久下了場百年難遇的大雨,在盧元城上遊的祖河決堤,結果整個青州十二城都是洪災泛濫。
令人稱奇的是,除了盧元城近乎遭到屠城般毀滅,其他地方除未收的莊稼遭了災,人卻一點沒事。
朝歌聽大家說,這是老天開眼,施以恩惠。
前些他跟父親進城時,又聽說是有神仙救了所有人,聽說有個守城官兵親眼看到即將衝到蘇湘城的洪水,被一隻大燕子銜了回去。
聽到這個時,朝歌記得父親隻是笑笑。
他問父親,父親隻是說了句:世上豈有神仙哉,不過是一群有能力的跳梁小醜表演罷了,不過這表演人還沒看到就反倒遭了災,足可見其失敗。
當時他不明白,兩天後,祖河以南也就是整個瀟南,青州鈞州之地開始飄起大雪。
雪在南方很罕見,特別還是一大團一大團,下下停停,很快,許許多多地方冰凍三尺了,就是連朝歌家裏屋簷上掛著的冰淩都一直長到地上。
朝歌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雪花,第一次感受到雪融化時寒冷,也是第一次穿上厚實棉襖,更是第一次打雪仗、和村裏小夥伴踩在打鐵大錘都隻能夯出印子的湖麵上玩耍。
他以前從懂事開始,就被娘親關在書房裏,不是寫字就是作畫,不是作畫就是彈琴讀書。
現在實在太冷,硯台都無法磨墨,娘親也就放任他自由。
朝歌玩累了就回去,躺在娘親懷裏,聽著娘親和父親溫柔說話聲,慢慢睡去。
“孩子這麼小就給他束發了,你也真是。”坐在朝歌娘親邊上的青衣男子,自然是他父親。
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多歲,說話不溫不火帶著股磁性,無論是那溫柔書生氣中不失沉穩的樣子,還是說話語氣,都讓人感覺如沐春風,異常舒心。
他伸出手來,將綁著朝歌頭發的帶子解開,這樣就和他一樣了,都是頭發散開的樣子。
其實南國風俗,男子到誌學之年也就是十五歲,就要束發,到二十歲弱冠之年,就要戴冠或者戴僕巾,到三十而立之年,就要留發虛須。
朝歌娘親看起來比他父親更顯年輕,鵝蛋臉、柳葉眉、杏核眼,俏鼻小嘴,膚色白皙如玉,若不是頭上用塊青白色碎花布裹著,無論如何都是一個精致耐看的大美人。
她眼神中有著三分少女的俏然,又有著三分智慧明澈和深沉,剩下的就是作為母親,那份獨有的慈愛和溫柔。
聽著丈夫的話,嘴角流露出一絲恬靜的笑,理著自己兒子頭發說道:“無棱你啊,就是這樣,小孩子要懂禮節禮貌,咱家孩子可不能失了禮數,這多不好。有禮數做事就有規矩,有規矩就不會上歪路。”
說道這裏,她頓了下:“前些天怎麼不早些出手,這麼多人——”
父親一聽,急忙伸手做了個噤聲手勢,扇風似得對著朝歌輕揮下手。
朝歌原本雖然說睡了,但卻朦朦朧朧,這麼一下,他隻覺頭腦一暖,更加沉沉睡去。
“你啊……”娘親看著父親,無奈搖頭:“對自己兒子還要這麼謹慎麼?”
父親笑道:“大雨是天災,道法是循著天地輪回之法而生,若是提前用了,就是逆天了,你也知我劫期將近。過些天有道會過來,那時咱們也可以準備一下了。”
“那我兒子呢?”娘親一抬美目,看著父親,心裏似有些急。
“說的就像不是我兒子一樣。”父親伸出手,刮了刮娘親鼻子,有如星沉大海那般的眸子,看著自己妻子:“朝歌他有自己的道,怎麼走是他的事了,你這做娘的盡管放心。”
“那你好歹給他一些底子吧,你不給我給。”娘的聲音雖然溫柔,可是卻不再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