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上海影城看電影,我還在四川北路的一個古老影院看過電話。那個電影院太古老了,好像是叫群眾電影院還是大眾電影院。真的是非常舊了,老板說,那是三四年代的電影院,當時非常紅火,現在要衰落了。我去的時候,覺得那的椅子好破,然後,從上到下,很陡,整個給人一種幽深的感覺,真有古舊的味道。
不過,那天看電影也的好像沒有幾個人,我坐前排,後麵也不過二三情侶,放的是容祖兒陳奕奕迅他們演的《神經俠侶》,是一部很普通的片子,但我也看得快樂。
這些都是記憶吧。
之後離開上海,到深圳,很長一段時間看碟片,在自己的辦公室,租了一張又一張。我某天忽然發神經,就給深圳的各大影院發短信,他們聽說我曾經做過電影雜誌都非常有興趣,邀我去看電影,於是先後去了金盾和嘉禾。兩個電影院都不錯。雖不一樣。各有千秋。金盾是老的電影院,比較小而溫柔,讓人覺得一種家的感覺,就是不太張揚,比較燙貼人心。我在那看三場。前兩場在頂樓看,後一場在下麵,總的感覺就是非常精致,是特別安寧的那種——引導員都會非常耐心地指路,然後帶你去找座位——如果你去晚了的話。他們要是自己想看,也是站著,這點非常讓人敬重。
嘉禾是比較大的,我去的是第三放映廳。一個國產動畫片(《紅孩兒——大話西遊記》)首映,隻有媒體人,非常安靜。我們看得過程都陶醉,沒有人說話,然後感覺是——就是好象在欣賞藝術,而且是高雅的藝術,其實看的電影不過普通動畫片,環境的因素,讓人錯覺看了非常了不得的東西。哈哈,環境也重要!除了看碟,我沒有享受過如此靜穆的地點——所以,非常難忘!
回想起來,自己看了這麼多電影,關於電影還真有說不完的話題,比如時間,地點,人數多少,而今天之所以先講了地點,主要感覺:一個人其實在哪看電影、能在哪看、希望在哪,都是由不得自己的,都是靠著一點緣分的,緣分決定了你選擇這家電影院而不是那家電影院,不是嗎?
朋友,你在哪家看電影?
第四節 故鄉六月曬衣裳
回憶這東西若是有氣味的話,那就是樟腦的香,甜而穩妥,像記得分明的塊樂,甜而悵惘,像忘卻了的憂愁。
陳保才
“如果當初世代相傳的衣服沒有大批賣給收舊貨的,一年一度六月裏曬衣裳,該是一件輝煌熱鬧的事罷。”
這是張愛玲在《更衣記》裏的想望。我看著這樣的句子,想起在故鄉六月裏曬衣裳。
大繩橫拴院中,低低地墜著許多衣裳;衣裳拴在繩子上,密密地遮住了門和窗。繩子被衣裳墜得很低,所以,中間需要杈將繩子挑起。通常是鐵杈,支在中間,歪斜著六月的斜陽。
曬衣裳是一個盛典,一次檢閱;除了張愛玲,好象沒誰這麼寫過——
我在少年時代,家中也算小康,那時我的父親大約還做著生意,很忙;而我也正是一個翩翩少年,因為有哥有姐,家裏不是太忙,我正上著學,自然是得閑且閑。姐姐二十歲那年出嫁,哥哥不常在家,曬衣服便成了我和母親的事。偌大的院子,當中長著幾棵樹,將很粗很粗的繩——家鄉叫JU繩,我疑心是巨大的巨,拿來往樹上一繞,再穿過一道橫廊,繞到另一棵樹上去。衣服從箱子裏拿出——通常不過家常衣衫,再有就是古老有年頭的床單、背麵,沒有穿過的衣衫,以及親朋故去、行禮帶回的白洋布麵。
我們家是老忙人,母親不大在行縫衣補衫;往日裏都是姐姐幫著收拾,現在姐姐走了,母親想不起來——也實在她太忙,忙著喂豬忙著地裏收割收藏,光一窩子豬仔就夠她照護的了——我隻得催著母親,到那時節,選著晴好天氣,而又不是太忙,我們便會將家裏的箱子弄出來曬。不記得有多少回這樣的曬衣裳;鄉下人日子漫長,吃了中飯,跑出去轉回來日頭還那麼長。母親是忙得不行的,隻有我在家看著衣裳,翻翻,檢檢,這個摸摸,那個看看,有時,一件衣裳仿佛一個古遠的親人,多年不見,更顯親密。
我喜歡做這樣的事情。不離開故園,就在母親身旁,然後燒鍋、拾柴,曬衣箱。或者捧著一本書,在故園的門口看上半晌。
我們家院子沒有院牆,十分開闊,一直通到大路上。夏日裏天時長,太陽照啊照啊老半天都不下去,我就在這樣的地方,看(讀第一聲)衣裳,曬衣裳。南宅的叔叔到後宅請先生,路過門口,看著那麼多衣裳,感慨歲月的悠長。他說“你將來會有很多好衣裳”。歲月流逝,青春不長,當年的阿叔很有眼光——他那時已經知道我將離開故鄉——每每對了我的父親講,他的兒子怎樣怎樣,而我又怎樣怎樣——向來十分欣賞,隻是不曾經料到我走得這麼遠。
多年以後,當我作為一個遊子回家的時候,我並沒有他預想中的好衣裳。
而今,我更是離開故鄉,他們看不到我的衣裳,也不會想起歲月悠長,至於我的孤獨,矜持,夢想和無望,他們想都不會想;但我卻記得那些午後,那些午後少年的想望和韶光——
“你在竹竿與竹竿之間走過,兩邊攔著綾羅綢緞的牆——那是埋在地底下的古代宮室裏發掘出的甬道。你把額角貼在織金的花繡上。太陽在這邊的時候,將金線曬得滾燙,然而現在已經冷了。”隻有張愛玲懂得這份歲月和古舊情腸。
其實我家曬的衣裳很平常,因為我還在讀書,向來講究不在衣裳,倒是臨家的大嫂子曬的衣服又多又漂亮。她常常將衣服從自家曬到我們門檻上,臨家大哥是工頭,腿瘸,長久都說(娶的意思)不到人,阿嫂還是後宅阿叔的女人,阿叔撇了阿嫂在河南結婚,阿嫂苦等了幾年終於在族長撮合下進了阿哥門。現在想來那真是一個很好的人,善良,溫柔,賢惠,從來不曾做過虧心的事;大約她嫁到臨家之後並不開心,因為全莊都是姓陳,大家說起來都是親戚,她卻從嬸娘變成了瘸子的女人。於是,一年後的春天,她在幽怨中自縊。而我之所以想到這個平常的人是因為她曬的那些衣服,那些至死都沒能穿完的衣服,它構成了我回憶裏很重要的一部分。
二十年後,我見識了無數的女人,但沒有一個女人如她給我記憶深沉,我倒不是說她了不起,而是再也見不到她那樣的——美而純粹——她從來沒有辜負過任何人,她比任何人都純潔幹淨美麗,但是她:“犯”了一個“錯誤”,一個在別人撮合下將自己嫁給阿哥的“錯誤”。這個錯誤讓她一直自卑,覺得羞愧,她的悲劇表現歸因於她的想做一個“正經女人”。
“從前,人吃力地過了一輩子,所作所為,漸漸蒙上了灰塵;子孫晾衣裳的時候又把灰塵給抖了下來,在黃色的太陽裏飛舞著。回憶這東西若是有氣味的話,那就是樟腦的香,甜而穩妥,像記得分明的塊樂,甜而悵惘,像忘卻了的憂愁。”
依然是張愛玲<更衣記>裏的句子,拿來做了我文章的收尾。
第五節 過年從什麼時候開始?
年三十的早上,人們便開始四處拜年了(當然也等著別人到自己家拜年),年,也終於來到了。
陳保才
我們家的年,大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首先,每年到了臘月二十以後,我們父親會經常不在家,他要去那些賒我們賬的人家去收錢,去一些鄉鎮醫生家要錢——因為我父親是做藥材生意的,平時賒出了很多賬隻有過年才要一些,平時都很難催,往往一連好多天,父親都在外麵跑。母親呢,則要在家不停地打掃、張羅,比如,買東西,打掃廚房,把鍋啊、鍋蓋啊、案板啊,全都刷幹淨、刮幹淨,母親把所有能刷的要刷的都刷一遍往往要用上一整天,所以,這天的日頭還要非常好才行,如果日頭不好,不毒,那刷過的案板很難曬幹,中午吃飯也就比較麻煩了。
臘月二十三是我們的小年,俗稱過“祭灶”。“祭灶”這個詞,我以前不知道怎麼寫,現在知道了,也知道是對灶王爺的一種祭祀,膜拜。這天往往吃麵葉子(我疑心寫作“麵頁子”,因為那那麵皮又大又薄,很像書頁,而不是樹葉,所不同隻是形狀不是方的,而是圓的),就是,跟擀麵條的麵皮一樣,不過不是一個大方塊,而是圓的,往往需要擀六七個才夠一家人吃。吃的時候也有講究,那就是,要讓灶王爺先吃我們才可以吃。那麼,灶王爺是怎麼吃的呢?就是,把兩碗麵葉子放在院子當中的一個板凳上,再放一串鞭炮,於是,就等於灶王爺吃飯了。
其實,關於過“祭灶”,我們那裏還有一個俗語呢,就是,“過‘祭灶’,年來到,閨女要花,兒要炮,老馬子(老太婆)要個綰纘子,老頭子要個糞箕子”。女兒要花兒要炮都很好理解,老太婆要綰纘子也是有用的,老頭子要糞箕子大約是過去要拾糞種地用。
至於過“祭灶”的日期,我們莊上隻有陳、胡和趙三姓,通常陳二十三,胡和趙二十四,亦不知道什麼規定。不過,近年,隨著農村人外出打工的越來越多,這些規矩也沒人在意了。
過了臘月二十三,年的氣氛就要稍微濃烈一點,比如,大路上都是人,大家都上街買東西,先忙幹菜,各種可以放得很久的、過年必須的物品都要早點買。於是,大路上都能看到來來往往的車輛、人(早年車少的時候,人們都是步行,路上都是背著袋子、提兜、籃子的人),有的是去賣東西,有的買東西,還有孩子,總要去洗澡的,還要買畫、炮、玩具這些東西,因為要過年了,一年也就這麼一兩次機會,當然都不想錯過。
等過了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就有人開始炸饊子了。炸饊子是我們當地的一種風俗,人們把麵和好,搓成條,放到油盆裏,然後,將油盆裏的粗條繞到一個特製工具上,繞得很細,這個時候可以放到油鍋裏,炸熟,就可以吃了。炸饊子也是有講究的,通常都要把門掩住,不準小孩子進去,還要放炮。
不過,炸饊子最難的是,需要好幾個人分工,和麵,搓條,框條,下鍋,還有燒鍋。通常一個村也就三四個人會,所以,那天還得請人,好菜好飯招待。
到了二十六,母親會買一些酵子,讓它發酵,然後,和麵,再把麵放到被窩裏讓它發(也叫開),等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端出來,蒸成一個個又圓蒸饃。裏麵會放紅薯、蘿卜,或紅棗,外麵最頂上還要點胡椒花——一種紅顏色,用胡椒來點。蒸饃也是很累的,我們家都是母親一個人操勞,我也幫母親蒸過,但我做的最多的還是燒鍋,然後,陪母親熬夜。
二十七,二十八,往往大家都買魚,宰好,用鹽淹上。或者,往年還有炸圓子和滑雞的,往往,也是要忙一天的。滑雞分紅滑雞和白滑雞,前者是用油炸的,後者是用開水,但都很好吃。
臘月二十九,大家一般都會貼上春聯。春聯要早早貼好。通常都請一個德高望重的老書生寫,也有自己家寫的(買的也有)。在過去,有的人家經濟狀況不好,欠人家錢,就早在二十八就把春聯貼上了,因為,這個別人就不會來要錢了。春聯也是貼的到處都是,比如,院大門,堂屋,門簾那,廚房,廂房,窗戶沿,還有豬圈,牛、羊棚等,甚至連自行車都會貼。
貼完春聯,大家就可以歇息半天或一天的,然後,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年三十的早上,人們便開始四處拜年了(當然也等著別人到自己家拜年),年,也終於來到了。
第六節 生活是最高的藝術,藝術是生活的升華
“亂世喝酒,盛世品茶”
“喝茶之後,再去繼續各人的勝業,無論為名為利,都無不可,但偶然的片刻優遊乃斷不可少。”
陳保才
我曾經寫過一篇《閑適夢》,討論名士與茶的關係,還寫過一篇《喝茶》,寫魯迅與周作人的不同,他們對喝茶的態度,直接決定了他們的人生選擇。
原以為兩篇文章已將我的想法交代清楚了,沒想到,現在,我關於茶的想法又不一樣了。
最近,我認識許多企業家,喝了很多不同的茶。在很多朋友的辦公室裏,都有功夫茶具,一去必喝,一喝就是兩個小時。衝,泡,洗,篩,品,原來,喝茶有這麼多講究,而茶的種類又那麼多,讓我感歎,自己所知甚少。不過,我終究記不住那些繁複的衝泡過程,也對那些名茶好茶無甚分辨。我想說的是,茶能將人的心平複下來。
譬如吧,有天,我去一個藝術城看展覽。走得焦渴,口幹舌燥,到了一樓,是個大廳,擺了許多樹雕。問看館的帥哥展覽廳怎麼走,沒想到他如此熱情,請我坐下喝茶,我剛好口渴,便坐了下來。好像是小野菊花茶,清雅,清香,讓人瞬間舒服下來,舒適下來。這真是奇妙的感受。帥哥說,喝茶,一定要長大口,第一口要喝三分之一,這樣,才不會太燙。我學到了知識,也收獲了愉悅。而且,我發現我是那種隨時隨地都可以交朋友的人,隻要夠開闊,四海皆兄弟,到哪都安心,開心。
還有,許多朋友是剛認識的,但沒關係。來了就是客。大家坐下來,反正一壺茶,三個人喝也喝,五個人喝也是喝。而且,越多越好。我就喝過許多這樣的陌生茶,通過喝茶來認識新朋,了解彼此。這種相識最起碼比外麵認識的要靠譜一些,比如,誰能真安靜地坐下來?誰能靜下心來,聊點有意義的事?長此以往,朋友最終也就篩選確定了下來。
我發現,我終於可以安靜地坐下來喝一場茶了。再不用想怎麼賺錢,怎麼趕時間,再不必為職場的複雜人際煩惱,這是我人生新的篇章。而且,從前我覺得喝茶浪費時間,現在發現,喝茶真的是一種享受,聽朋友說奇聞逸事,聽他們談天論道,哪怕是吹牛,也挺好玩。最起碼,我在閱人,增加知識,認識朋友,對一個寫字的人,也是大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