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燈影裏的酥油茶
在這裏,時間仿佛停止了。午夜12點的麗江,溫度比白天低了許多,我們裹緊身上的披肩,坐在酒吧的露天座上聊天。
酒吧的小妹過來問我們要點什麼。我們三個人要了一大壺酥油茶,女友木青又點了一盤奶扇和一個果盤。
我們坐的那家酒吧,桌椅就擺在河邊上,河水窄窄的,河的另一邊也是酒吧。整晚都有一個衣著華麗的女人在那裏獨坐,也點了吃的東西和酥油茶,隻是雕像一般,動也不動,在那裏想心事。
想必她是失戀了。和男朋友一起到雲南來玩,路走到一半,兩個人吵起來了,男友回了原來的城市,她卻賭氣一個人繼續往前走,一個人來到這裏,喝悶酒、想心事,手機就放在身邊,卻一次也沒響過,看來是真的不行了。
酥油茶被裝在一隻細腰大肚的陶罐裏送上來。單是看見那隻罐子,我就愛死了,那隻陶罐實在太美了,就像一個嫵媚豐腴的女人。送上來的三個杯子也和陶罐同一質地,摸上去粗粗的,輕微磨著手。
我不喜歡太細太光滑的東西,過於細致就少了力度,而力度這東西對藝術來說就像人體的骨骼一樣重要。它是支撐物,還是向前的衝力和向上的升力,寫作小說時,常常會感到有種力在向前牽引,至於那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我還不清楚。想起這個時間如果在北京,正是我坐在電腦前寫小說的時間,現在悠閑地坐在這裏,宛若坐在小說的意境之中,什麼是虛構,什麼是真實,界限竟有些模糊了。
酥油茶實在是好喝,幽香,微鹹,還有股濃鬱的奶味,不知北京的超市裏,這東西有沒有得賣。聽說在超市也可買到酥油茶的幹粉,回家用開水一衝就可以喝了。要真是那樣就太好了,但味道恐怕有所差別吧?要喝麗江最地道的酥油茶,還得泡麗江夜晚的酒吧。燈影裏的酥油茶,味道最濃,最香。
夜風很涼。天空中看不到什麼星星,倒可以看見隱在黑暗之中不肯退去的浮雲的影子。夜深了,不停地有人走來走去,大概是關店以後回家的人,還有三三兩兩結著伴兒調笑的女孩,笑著鬧著,不知要到什麼地方去。
我看見那個男人走過來,他穿著豎條條襯衫,我認得他,剛才我們在他店裏買了戒指和銀項圈,那隻銀亮的項圈要是配上粉裙子,一定很美。
男人剛才熱情的臉不見了,換上一副陰鬱的臉,他急匆匆走在暗夜裏,是要回家了吧?
河下麵那個女人,仍一個人喝悶酒,手裏多了一支煙。
在熱鬧的燈影裏,看到的滿眼都是寂寞。2003年,我在雲南。簡愛咖啡屋,這實在是一個很文學的地方啊!
第2節 麗江粑粑
在麗江,即使是深夜12點,也能吃得著熱得燙嘴的粑粑。這很令人感動。我一向是一個喜歡在深夜裏遊蕩的女人: 在網上,在自己的小說中,在書房,在街上,在酒吧,在小吃店。我在雲南沒有一天是12點以前上床的,但第二天照樣早早起來,衝著澡,然後到自助餐廳去吃早餐。
去雲南時因為包裏放不下,隻帶了一盒CD,那是一張合集唱片,其中收入了莫文蔚的歌。喜歡她《盛夏的果實》,常裹在一塊大流蘇披肩裏,坐在燈下一邊寫當天的筆記一邊聽她的歌。
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時間積累,這盛夏的果實/回憶裏寂寞的香氣……好喜歡那種模糊的、淡漠的聲音,平時我在北京家中寫小說,到了午夜,總是要把音響的聲音關到極小,怕吵到別人。在雲南,戴著耳機,可以把音量調到恰到好處,旅行中總是可以很放肆地聽歌,筆記記得東一筆、西一筆,也沒關係。
那天聽莫文蔚的歌,隨手翻看地圖。那是一張牛皮紙的手繪地圖,上麵密密麻麻,畫得像迷宮。我隻喜歡看漢字,看畫和英文都不怎麼舒服。一眼就看見了地圖左下角的那幾行字:“麗江古城十件事”。那第一條是說:“一、到萬古樓聽鳥叫,與麗江老頭搭話。”這一條好像不太適合我。我很快找到了第二條:“吃一碗黃豆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