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結束時,女孩的臉便再也無法從我眼前趕走。她是一個邪惡的女孩。時間已是後半夜,她的臉在黑暗中隱隱地藏著,有時在屋角,有時在吊燈旁邊,那是一張吊死鬼的臉,嘴角淌著血。
淺茅的家,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個陰鬱酒吧。女孩引吉野上二樓,女孩在樓上衝她招手,狹窄的樓梯,幽暗的通道,那種氛圍很是吸引人。
淺茅是個邪惡的幽靈,她可以使玻璃在瞬間迸裂、粉碎,尖銳的玻璃碎片飛濺到真理子的額頭上,真理子是她的情敵,淺茅恨她。在一個吉野與真理子約會的夜晚,淺茅出現了,她像路邊的樹木一般,每隔一段距離,她的臉就出現一次。
真理子感到萬分恐懼,然後,她的自行車突然失靈,旁邊亮起了血紅的道路施工標誌,真理子連人帶車掉了進去。第二個跟吉野好的女孩,也被淺茅害死,她死在火車輪子底下。那場大雨中淺茅分身兩處的戲,令人感到陰冷和恐慌,像白日的夜晚,灰色而又淒涼。
日本電影的氛圍感是我最喜歡的東西。東方人有一種神秘的、難以言說的意趣,深刻、曲折、多意。跟東方人的性格比起來,美國人的性格就有點像個大頑童,打打殺殺,飛車,爆炸,要不就弄一條大船,船上發生一場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愛情遊戲。
日本電影的氛圍實在是很好。恐怖電影,一定要有陰森森的美感,我討厭血腥和殺人的影片,吸血鬼影片,這類電影千篇一律,看過之後連噩夢都不會留下。
《生靈》的後半部分拍得不怎麼樣,天塌地陷,弄著弄著,不知怎的,倒有些像美國電影了。東方的神秘感沒有堅持到底,到後麵仙氣全無,變成一部標準的“災難片”。
這部電影如果交給我拍,可能會拍得更好些。小說家就是紙上的導演和演員,一個人能夠撐起一個世界的。我的小說表現了神秘的女性世界裏奇異的幻想和欲望,我開創了一個世界--幽深的女性世界,我樂意接受這種說法--“夢幻掌門”,我不願意給別人的小說流派添磚加瓦,因此,就自創一派。我願是一棵獨立的、不依附於任何人的大樹。
現在,我的樹已枝繁葉茂,有了屬於自己的天空。
常常由電影想到寫作,因為它們是相通的。但願有一天,會有一部屬於自己的電影。一部女性電影還是恐怖電影?一部紙上的電影還是現實中的電影?時間會讓關於我的故事慢慢打開,展現在人們麵前。
我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第44節 放下驕傲
寫東西的人骨子裏總有那麼一點孤傲,這在現實生活中顯得有些與現實脫節,現實社會紛亂複雜,什麼樣的人都有,有的人地位卑微,卻是“現官現管”,有一小點點權力握在手裏,就覺得不用白不用,過期作廢。他們態度傲慢,平白無故翻著白眼,盡量使你的事情辦得不順利,這樣他們的心裏好快活一些。
我在駕駛學校學開車,每天最頭痛的不是太陽曬,也不是挨教練訓,最頭痛的是上車之前的“電子刷卡”(其實是人工刷)和驗指紋。指紋機經常失靈,明明是本人的手指按在那紅紅的小平麵上,卻像罪犯一樣被揪出來--屏幕上什麼也不顯示。
這時候,坐在小窗口裏麵負責刷卡的女人,通常就會先瞪你三個白眼,好像一切錯都在你。你想跟她辯解:“哎,這錯不在我呀!”可人家不給你這個機會,三個白眼過後,聲音冷漠地說:“下一個,快點!”好像在喚她家院裏等待喂食的狗。
我隻好在一旁將自己的手指在裙子上使勁兒地搓,裙子都快搓出個洞來了,趁著“下一個”的手拿開的工夫,立刻將自己的手指按了上去,但依舊沒有顯示。臉色蠟黃愛翻白眼的女人,眼睛裏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她每天用這種態度工作,我就不明白,他們老板為什麼不開除她?
下一個小夥子的指紋也被卡住了,白眼女人還是用同樣的方法“白”他,真不知這個坐在窗口裏管刷卡的女人,一天要翻多少次白眼。但是沒辦法,所有的人都得忍著,每天早晨還是得找這個人刷卡。
找隊長測試,又是考前的另一難關。隊長長得像黑臉包公,態度傲慢,對教練和學員愛搭不理,本來“測試”是他的工作,倒變成對他的一種企求。所有要過關的學員,都想盡辦法用好話來“喂”他,求他讓自己再試一次,或者,幹脆對他軟磨硬泡。久而久之,他變得更加傲慢,仿佛他是天王老子一般,每個攥在他手裏的學員,都得低三下四地求他,如果你太有個性,太不肯委曲求全,那麼,就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