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就長點,我要聽。

這得從上帝說起。

那就從上帝說起。

你肯定知道吧。人最初是圓形的,有四耳、四臂、四腿、兩張臉和兩個生殖器。

冬天裏最冷的雪打出一串笑臉符號,表示她開心地嗬嗬笑了。

誰說的?

柏拉圖。

繼續往下說吧。

這種像足球一樣的生物,天天在天國裏滾來滾去,上帝看了很煩,一怒之下就把人一劈兩半。

上帝這麼殘忍哪。

也不見得,人這樣被劈成兩半之後,一半為男,一半為女,這一半總是想念那一半,想再合攏一起,常常互相擁抱不肯放手,於是就有了愛情。

你真能扯,愛情是這樣產生的?

是的。從前人的生殖器都是在後麵,生殖器不是為了做愛,而是把卵下到土裏,像蟬一樣。就是愛情把上帝也感動了,他才替人想出一個辦法,把人的生殖器移到前麵,這樣,男人和女人就可以做愛了。

冬天裏最冷的雪又打出一串笑臉符號,嗬嗬地笑起來。失戀的柏拉圖覺得成功了,就不失時機地問:你是女孩嗎?

冬天裏最冷的雪沒有表情地說:你覺得我是男的嗎?

章豪想了一下,敲著鍵盤故意說:是的。

冬天裏最冷的雪突然就不理他了,說:我走啦,再見。聊天室隨即公告:“冬天裏最冷的雪輕輕地離開了”。章豪就像突然被人摑了一個耳光,而摑他耳光的人,摑完之後便跑得無影無蹤了,所以他隻有捂著被摑的臉獨自發呆,尋思被摑的理由。柏拉圖的假說顯然已吸引了她,那麼她為什麼還要走?說她是個男的,就算錯了,也沒什麼可生氣的,而沒什麼可生氣的,她卻生氣了。這就說明她有病,不過,這病也有點性格。這樣想著,章豪就對冬天裏最冷的雪產生了興趣,再說這名字,不隻表示她純潔,而且冷豔,這樣的女人,假如她是女人,行為怪僻,也就不足怪了,章豪倒是希望再次遇見她。

好在這願望第二個晚上就實現了,失戀的柏拉圖看見冬天裏最冷的雪也在,眼睛一亮,問候道:你好。

你好。

昨天為什麼突然就走了?

我有急事,不好意思。

半夜三更除了尿急,還有什麼急事?

冬天裏最冷的雪又打出一串笑臉符號,說:你真好玩。

既然好玩,為什麼不跟我玩?

我不知道。不過,我得告訴你,你昨夜的談話很吸引我。

是嗎?

是的,你是否也像柏拉圖那樣,是個哲學家?

不是。

雖然你不是,我還是想聽聽你關於這個世界的看法。

失戀的柏拉圖(嘲笑)道: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居然關心整個世界,好像這個世界是你的衣服似的。

笨蛋,我是在考你。

那好吧,讓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不過是上帝屙的一堆大糞。

又胡扯。

冬天裏最冷的雪又要走了。不過這回不是冷冰冰她走,而是要求互告“伊妹兒”地址,以便長久交往。走的時候,還拉著失戀的柏拉圖的衣角,依依不舍地走。

章豪的老婆想做愛了。

可是章豪成了網蟲,這類蟲子的最大特征就是喜好在網上找異性聊天,而忘了做愛。長此以往隻怕要蛻化成無性別的蟲子。諾言記得他上網以後總共隻做過一次愛,而且還例行公事似的,一點激情也沒有。這讓她感到怨而且怒,又難以啟齒,雖然是夫妻,也不能放下淑女的架子,說,章豪,別玩電腦了,過來與我做愛。夫妻當然是要做愛的,即便不想做愛,也應該做,若不做愛,便會感到中間隔著一點什麼。諾言覺著她和章豪中間,已經隔著一點什麼了。以前,章豪盡管在許多方麵不太像話,但做愛還是賣力的,所以夫妻過得還像那麼回事。現在,究竟怎麼回事呢,諾言睡覺,他上網,他來睡覺,諾言則起床了,有些時候,諾言看見他來睡覺,也想溫存一會兒,可章豪好像剛從另一個世界回來,恍惚得很,不知道身邊還有一個等待他的妻子,連話也懶得說,蒙頭便睡。弄得她也隻好抑鬱地去樓下空地上,與一群老太婆一起練功。

諾言就很生電腦的氣,可電腦又不是女人,跟它爭風吃醋也沒什麼來由。畢竟章豪也不過玩玩電腦,還不像時下許多男人到外麵花天酒地玩女人,章豪到底還是好的,令人放心的,隻是像個孩子一玩起來就昏天黑地沒完沒了,需要調教而已。這夜,諾言洗了澡,換了睡衣,在床上躺了好些時間,然後叫喚章豪。章豪“嗯”了一聲。諾言嬌聲說,別玩了,你過來。章豪說,我正忙呢。諾言便來到書房,倚在章豪肩上。章豪正貓腰一動不動地玩四國軍棋,手摁著鼠標點擊自家的司令,殺氣騰騰地從邊路吃下去,也不知吃了對方的什麼東西,不一會兒,就讓對方的炸彈給炸沒了。章豪顯出一副很沮喪的表情,對著屏幕說著髒話。諾言說:別玩了,你要輸了。章豪並不理會,又搬出軍長去吃,嘴裏繼續自言自語地罵著。好像他不是在進行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而是在做愛。諾言覺得他這樣子十分好笑,就耐心等他輸得一塌糊塗,然後將氣息嗬進他的脖頸裏。章豪說:你不睡覺?我睡不著。諾言又將氣息嗬進他的脖子,章豪也不懂她的意思,又準備接著玩另一場戰爭遊戲。

諾言煩躁道:你天天玩這種小孩遊戲,無聊不無聊?

有點。

你再這樣下去,我就不理你了。

那我該怎樣?

給我睡覺去。

章豪見老婆生氣,仰頭發了一會兒呆。好像不知道老婆幹嗎要生氣,他又沒有惹她生氣,他也沒想著要惹她生氣,他幾乎就忘了還有個老婆。既然老婆生氣了,他就關了電腦,照老婆的指示,睡覺去。

章豪靠在床上,並沒有睡著,又繼續發呆,等到諾言伸過手來,並滾到他懷裏,才知道老婆是想做愛。他習慣性地將老婆抱住,準備履行丈夫的責任,突然他覺得找不著自己的身體了,這種感覺持續了好一陣子,也不見消退的跡象。章豪就有點緊張,放了老婆,裝著尿急的樣子,開燈上衛生間撒尿。撒尿的當兒,好像是有點什麼感覺了,但從衛生間回來又沒感覺了。章豪就很沮喪,讓燈亮著,茫然地注視著老婆。

諾言見他這樣子,遲疑了一下,問:你在想什麼?

章豪說:沒想什麼。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我可沒想過這個問題。章豪說著,很抱歉地笑了笑,諾言便又滾到他懷裏。

章豪想,這愛是要做的,拒絕做愛那是對老婆的莫大傷害,他可不想傷害老婆。盡管懷著這樣良好的願望,但章豪就是找不到自己的身體。

諾言問:你怎麼啦?

章豪說:沒怎麼。

你還愛我嗎?

愛的。

我們有多久沒親近了?

好像也沒多久。

還沒多久?我覺得我們已經很陌生了,你再這樣,我就要不認識你了。

我不就是在書房玩電腦嗎?

諾言忽然從章豪身上起來,分開一道距離,懷疑道:你就是在玩電腦嗎?

不玩電腦,玩什麼?

我覺得你是在躲避我。

不是的。我確實是在玩電腦。

諾言看了看章豪,本來還準備說什麼,但又忍回去了,轉身泄了氣說:我睡了。

這臥室的氣氛就有點尷尬,而且凝重,這樣的氣氛章豪是不適應的。他在床上又待了一會,看老婆似乎睡著了,便躡手躡腳地回到書房,打開電腦,剛要重新上網,又突然止住了,對著這個豬頭似的東西沉思起來。半天,章豪自言自語道:我怎麼不會做愛了呢?又半天,章豪好像想通了,大約不是不會做,而是不想做,既然愛也不想做了,那麼還做什麼呢?

章豪發覺自己對冬天裏最冷的雪有點想入非非。這幾乎是由名字引起的,譬如說吧,想起冬天裏最冷的雪,也不管實際的天氣如何,就覺著漫天裏雪花飛舞,那麼究竟哪片雪花是最冷的,她是如何與眾不同?章豪的想象力就這樣被圈定,多少有點初戀情懷了。

但是慢著,冬天裏最冷的雪是男是女?尚待確定,從語態猜測,她好像是女的,可也不一定,網上從來是真假難辨,你以為女的他恰恰是個男的,冬天裏最冷的雪若是男的,章豪是無法容忍的,那麼就假設她是個女的,一個與章豪一樣半夜三更在網上窮聊的女人,又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是否也像章豪一樣無所事事,窮極無聊,企圖從生活中逃出來,而客居網上?

也許冬天裏最冷的雪也同樣這般想象著失戀的柏拉圖。她先給失戀的柏拉圖發“伊妹兒”了。

失戀的柏拉圖:

如果我就這樣不加掩飾地告訴你,我對你一見鍾情,請你不要吃驚,事實上確實是這樣的。

看到你的名字,我就對你感興趣了,但是讓我傾心的是你的胡說八道,多麼有趣的想象。若是我不忍心立即跑開,我就跑不了,但是立即跑開也是跑不了的。這感覺來得這樣突然、強烈,是我生來的第一次,我是否是你的另一半呢。

給我回信呀。

章豪是第一次收到網上情書,當然很激動,但激動的反應已不像十八歲的少年,跑到無人的大自然裏手舞足蹈,以幫助消化愛情。章豪現在激動的反應是坐在電腦麵前,放大瞳孔,好像要從屏幕裏麵看見冬天裏最冷的雪,而且也隻激動一會,便恢複正常了。恢複正常了的章豪還有些慚愧,讓冬天裏最冷的雪感到多麼有趣的想象可是柏拉圖的,就是說她一見鍾情的人是柏拉圖,而不是章豪。但章豪也有理由激動,畢竟情書是寫給失戀的柏拉圖的,失戀的柏拉圖也許不是章豪,但總有某種關係。

章豪就以失戀的柏拉圖的名義,給冬天裏最冷的雪回信。

冬天裏最冷的雪:

也許我的感覺比你更強烈,我還沒聽你說話,隻看你的名字就已經一見鍾情了。

你可以從我的言談中判斷我是男的,我確實是男的,但我還無從判斷你是男是女,你可不要來耍我,你若是男的,這樣給我寫信,我會慪心的。期待著你的回音。

沒想到冬天裏最冷的雪為了證明自己的性別,幹脆發了一張照片給他。章豪看到照片,眼睛花了好些時間,她似乎比想象中的雪還漂亮一些,純情一些。都說網上無美女,她怎麼就長得這麼漂亮。難道是網上下載來的明星照,拿來騙他的?這樣的事章豪聽說過,但即使是騙他的,章豪也願意受騙。這總比看到一個醜鄙的冬天裏最冷的雪好,假設照片就是冬天裏最冷的雪吧。她隨意地站在草地上,嬉笑著,好像剛剛來到這個星球上,正跟他章豪說著什麼好玩的事兒。照片幾乎是抓拍的,就是說照片相當真實,未經藝術處理。她寄這樣的照片,表示她很自信,確信自己是個美女,這樣的女孩在生活中肯定是很矜持的,對男人十有八九是懶得答理的,更別說主動寫信。可到了網上,就不一樣了,就完全放開了,看來,女人在網上和在生活中是很不一樣的。那麼,到底是網上的女人真實?還是生活中的女人真實?章豪思考了一會,最後發現思考這樣的問題是很愚蠢的。

章豪也想馬上回寄一張照片給她,但他不知道怎樣把照片變成數碼存進電腦,然後,怎樣寄給她。既然不能馬上回寄照片,這就給他提供了思考的時間,章豪覺得互相看到照片或許是不好的。譬如說吧,看到照片這麼漂亮,自然是歡喜的,但是,她的形象也就定於一了,若是沒看到照片,便有無限的可能。無限總比一要好,章豪就決定不寄照片給她了,還是上網聊天吧。

準確地說,現在不是聊天了,他們是戀人了,應該叫談戀愛了。

失戀的柏拉圖(輕輕地吻了一吻冬天裏最冷的雪)說:你真漂亮,太漂亮了。

謝謝。

我為你可惜了,幹嗎要放棄這麼美好的形象,而選擇待在網上,在網上可無人知道你是這麼漂亮啊。

你不是知道了嗎?

其實我是不知道的,我看到的不過是一張照片。

你也寄一張照片給我,好吧。

失戀的柏拉圖表示他不會寄。冬天裏最冷的雪就教他怎樣用掃描儀將照片輸入電腦,然後寄給她。

我沒有掃描儀。

你去找,廣告公司都有。

還是別寄吧,我長得很酷,你看了就會愛上的。

我沒看就已經愛上你了。

既然已經愛上了,就不用寄了。

該死的柏拉圖,你欺負我,你要失戀的。

打是親,罵是愛,你罵吧。

我不隻罵,你等著,我還會找到你……

聽你的口氣,好像是要殺了我。

不是的,我找到你,是要吻你。

章豪就在電腦麵前竊笑,覺得網上的女人實在比生活中的女人有意思。就說冬天裏最冷的雪,她肯定愛上了失戀的柏拉圖,一個從未謀麵的人,已經渴望著吻他了,這就證明愛情不僅僅是兩半分開的身體吸引,愛也可以是沒有身體的,僅僅有語言就足夠了,或許單是有一個名字就足夠了。

章豪覺得這樣的愛情挺有意思。

諾言是很生電腦的氣了。不隻生氣,簡直是憤怒,趁章豪上班不在,就想整整電腦,都是這該死的,使她成了時下最時尚的一類:電腦寡婦。諾言盯著這個毫無生氣的機器,就像盯著與她爭奪男人的第三者,心裏充滿了撲上去抓它個頭破血流的欲望。但是無論怎樣盯著它,電腦總是黑著屏幕毫無表情,諾言就覺著心裏堵得慌,惡狠狠地捏起拳頭,可拳頭落在顯示器上卻輕輕的,畢竟是花了一萬多元買來的,砸爛它還是不忍。諾言歎了幾口氣,無可奈何地坐在電腦麵前,好像是在對電腦說,我們談談吧。說著伸手去啟動電腦。電腦發出一陣類似嘲笑的聲音,然後才進入桌麵,諾言漫無目的地點擊、點擊、點擊,意外地就點到了冬天裏最冷的雪發給失戀的柏拉圖的信件和照片,諾言就像自己的隱私被人偷看了似的,將臉連帶耳朵都紅將起來。諾言看了一遍又看一遍,見冬天裏最冷的雪居然肆無忌憚地朝她露出笑臉,就氣出一口痰來,“啪”的一聲吐到冬天裏最冷的雪的臉上,冬天裏最冷的雪的臉蒙了一口痰就變形了,但是那口痰慢慢地滑下去,她又露出那張笑臉來,好像比原來更燦爛了。諾言就隻有當著冬天裏最冷的雪的麵,抑製不住地把眼淚流下來。許久之後,諾言才發現對付雪的唯一辦法就是將電腦關掉。

章豪回家的時候,諾言心裏是很憤怒的,但她竭力做出一副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隻是將臉拉得比往常長些。可章豪已經遲鈍,這臉上增加的長度他也沒發覺。飯後照例一頭埋在電腦麵前,諾言在客廳裏將電視機的頻道翻來覆去摁了許多遍,覺得該給他點顏色瞧瞧了,腳步很重地走進書房,冷冷地瞟一眼章豪。章豪還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異常,電腦就被生硬地關閉了。章豪莫名其妙地看著諾言,正要罵她神經病,倒是諾言先罵開了。諾言罵道:讓你玩!讓你玩!讓你玩!

章豪想是自己天天玩電腦,老婆生氣了,就從椅子裏站起來,準備抱抱老婆,不料諾言趕緊後退了兩步,目光惱怒地盯著他看,章豪這才感到事態有點嚴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諾言見他窘住,“哼”了一聲,回到臥室裏去。

章豪趕進臥室,諾言早已坐在床沿嚴陣以待,看見這副架勢,章豪就有點生理上的厭惡,但是忍了。

諾言說:你在網上,都幹了些什麼?

章豪說:幹什麼?下棋、聊天,還幹什麼?

聊天?跟誰聊天?

我哪知道跟誰聊天?

冬天裏最冷的雪是誰?

冬天裏最冷的雪,你怎麼知道?

人家給你寫了那麼多信,還寄照片,我當然應該知道了。

不就是這些東西,你都知道了,我哪知道她是誰。

諾言露出一種怪異的笑,一種章豪看不懂的笑,說:你好厲害啊,你跟人家談戀愛,居然不知道她是誰。

章豪嗨嗨地笑了兩聲,坐下說:這哪裏是談戀愛,完全是一種虛構,網絡的生活就是虛構,你怎麼拿網上的事情當真呢。

諾言說:我不懂你的意思。

章豪說:我的意思是網絡不是現實,進入網絡就是進入了一種創作狀態,就像那些作家們,在網上大家都是作家,他們互相合作完成各種各樣的故事。你的老公並不在網上,在網上的是失戀的柏拉圖,他跟我的關係不過是人物跟作者的關係,就像孫悟空跟吳承恩、賈寶玉跟曹雪芹的關係一樣。

那麼說你跟曹雪芹、吳承恩他們一樣,是個偉大作家了?諾言挖苦道。

章豪笑笑說,這可不敢,我們相同的僅僅是都在虛構中生活。他們是永恒的、偉大的,我們是即興的,隻是一種遊戲。而且我也完全缺乏想象力,失戀的柏拉圖還很不像一個人物呢。

你不要說得玄乎其玄,我關心的是你在背叛我,你在網上談戀愛。

既然你那麼在意,以後我在網上不談戀愛就是了。

章豪的這句話顯然隻是哄哄老婆的,在網上不談戀愛,還談什麼呢。然而,或許諾言正期待這樣的保證,這架也就沒必要再吵下去了,況且網上的戀愛,也許不是戀愛,就算是戀愛吧,確實也僅限於談,身體是無法接觸的,這就保證了老公的身體還是忠誠的,沒有身體的戀愛,頂多也就是意淫而已,可以歸入春夢一類,做個春夢就不必太計較了吧。諾言不覺放鬆了表情,章豪見老婆氣消了,順勢攬進懷裏,親了幾口,諾言就激動起來,吵架也就算是有了成果。

諾言似乎是要進一步擴大成果,準備做一場愛,這意思由身體傳達過來,章豪覺得實在是一種負擔。上回老婆想做愛,他的身體卻不聽使喚,章豪對自家的身體就有點反感,而且差不多把身體給忘了。這與老婆的要求就有矛盾,但是,作為丈夫,確實有做愛的義務。章豪便在腦子裏叫,起來,起來,起來。這樣地叫過許多遍,章豪身體裏的某種東西被叫醒了,終於起來了,趕忙做起愛來,但不久就感到了累,而且動作重複、單調,令人厭倦,章豪抬起頭來,目光直直看著牆上,忽然,他看見了自己趴在穿衣鏡裏,樣子像隻蛤蟆,很好笑。章豪最終把好笑的感覺忍回去了,一邊做愛一邊笑是不嚴肅的。

章豪想,這就是章豪,章豪在做愛,樣子像蛤蟆。

冬天裏最冷的雪可能是個電腦高手,她自己製作了一個主頁,名為“紅爐一點雪”,就像蓋了一幢房子,在網上有個家了。這家還是一幢鄉間別墅,裏麵有客廳、書房、起居室,還帶花園,就像時下大款們居住的地方。主頁畫麵也就是別墅的大門吧,是一幅國畫,一枝老梅樹幹積著一小堆雪,這表明冬天裏最冷的雪有著某種古典情懷,那麼屋內的布置也就可想而知了。此後,失戀的柏拉圖就不用在公共聊天室裏泡,而可以安逸地住在“紅爐一點雪”裏,做一個闊氣的網上貴族了。

當冬天裏最冷的雪首次邀請他來這兒,失戀的柏拉圖著實吃了一驚,仿佛就在夢裏。冬天裏最冷的雪問:喜歡嗎?

喜歡,太喜歡了。失戀的柏拉圖突然激動起來。(擁過冬天裏最冷的雪)說,吻你一千遍。

冬天裏最冷的雪(癡癡)道:我感到了你唇上的熱度。

我們做愛吧。

別這樣問我,抱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