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清淡淡笑，點頭，“嗯……是很小的時候吧，我的爹爹是在大王身邊做將軍的，也便常常帶上我。從那個時候就認識了公主，做她的玩伴……也不盡然，更多的時候是和她打架。”
“打架？”小藍笑出聲來。
席清點頭，不由赧顏一笑。
“那麼，是誰占優勢呢？”
席清笑而不答，思緒飄的很遠，“我十六歲就開始上戰場……然後我們之間也很少再見麵。不過話說回來，公主殿下可真是個美麗的女子啊。這樣美。有好多國家的大王都曾要娶她，可是沒一個是她看上眼的，真是個任性的公主呀。”
晚霞在席清的臉上暈染開來，漸漸看不清他的臉，但小藍覺得，此刻他是最幸福的吧，因為可以回憶那最美好的時光。可是自己呢，和莊桐同學快要三年，說話不超過一百句，對視不超過二十次，更別提單獨相處或者逛街等等，連日後回憶的都沒有。想到這裏，不由悲從中來，淚水簌簌而落。
六
第二日。蓮蕊公主寢宮。
一早，席清便拉了小藍來到這裏，看著妝容精致完美的公主，他有些詫異的問，“公主殿下，不知今日召臣下來有什麼事嗎？”
蓮蕊公主微皺眉頭，聲音冷冽，“笑話，沒有事便不能要你來嗎？敘敘舊也不行嗎？”眼神犀利，透著森寒的埋怨。
席清惶恐地低下頭來，顫顫道，“殿下恕罪，但憑公主差遣，無論何時何地都會第一時間趕到，絕無埋怨！”
撲哧一聲嬌笑瞬間從公主無瑕的容顏上綻放開來，仿若夏季的白蓮，便連小藍也不禁覺得心神搖蕩，這公主一顰一笑間竟能將女子的柔美與嬌蠻展現得淋漓盡致。她扭頭望去，席清早已看呆了魂，傻在那裏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公主身邊的侍女倒是插嘴道，“青空將軍也真是的，怎麼越來越沒趣呢？是不是打仗打瘋了？公主殿下和你開開玩笑什麼的卻每次都當真似的，真是。”
“公主你……每次都是和我開玩笑的嗎……是嗎？”他抬頭看著公主，麵紅耳赤，垂在雙腿上的修長指尖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公主，其實席清他對你……”一邊看的心急火燎的小藍忍不住站起來想要幫忙把他說不出口的話說出來，卻被席清一把拉坐了下來，死死捂住嘴巴。
公主殿下這才將注意力移到了小藍身上，淡淡笑，“對了，你是怎麼來到這裏的？”
“嗯，我是開車來的，然後掉到了河裏，就到了這裏。”雖然思維跳躍太大，但也隻好這麼說了。
公主殿下怔了半天，估計沒反應過來，半晌笑道，“你這麼點大，會開車？”
小藍拚命點頭，“嗯拉！別看我小小的，其實我都十八歲了，比公主你小不了幾歲的，隻不過我們那個世界的女孩子成熟的都比較晚而已了。”
話音剛落，侍女和公主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到得後來，便連席清也笑得胃疼。
“明明是小大人，卻說自己十八歲了……也真好玩，我倒想看看你開的是什麼車，不會是獨輪車吧？”公主殿下揶揄道。
哼，本小姐雖然不如老爸拿了駕駛證，但從小就坐老爸的車，也曾讓他教過自己，早就開的很溜了，等本小姐找到愛車，一定表現給你們看。哼！
笑歸笑，公主還是慢慢靜了下來，目光似水一樣覆蓋在席清的臉上，她說，“席清……已經吞並四個國家的秦王派人來求親，想要娶我，而且，父王已經同意了。”
話音淡淡的，似上午淡淡鋪灑下來的陽光，亦真亦幻，在腦海裏穿梭不停。小藍慢慢跪坐下來，靜靜望著席清，聽到這樣的事，他該如何反應呢？
“是秦王嗎？那真是太好了，嫁給超級大國的大秦我們連國也就可以和平了，真是……太好了。”席清低低的說著，情緒非常低落，小藍可以清晰地看見他僵直的後背。
“是嗎，你真是這樣認為？”蓮蕊的目光變灼熱起來，恨不能刺穿他的心，她這樣期待，卻換來這樣的回答？
“嗯……公主嫁給別國的王是應該的事，沒有什麼不對。臣下，臣下……”席清已經說不下去，低下頭來的時候，長發遮住了他的眸。但蓮蕊依舊灼熱的凝視著他，似乎從來也沒有看透他的心思。偌大的寢宮裏，席清局促的呼吸聲清晰可見。
終於，蓮蕊將目光移了開來，冷冷道，“出去！”
小藍忽然發現，蓮蕊的眸裏隱隱有淚光閃爍，心也跟隨著慢慢糾結了起來。
席清行禮，拉了小藍退了出去。
七
王城的觀望台。
席清立在高高的瞭望台上，仰頭看著湛藍的天空，藍色的長衫隨風輕擺，嘴角帶著淡淡的笑。
“瞧，我們的青空將軍又在看天嘍！”台下兩個巡邏的兵士笑道，小藍仰起頭來，就看見席清寂寞的背影，當下心頭一酸，想著上去安慰他，給他勇氣。
“席清，又是在想蓮蕊公主吧？”小藍走到他的身邊，淡淡地問，此刻，她真擔心腳下的木頭會突然崩塌，不由緊挨著席清。
一聽到蓮蕊的名字，本來恢複平常的席清呼吸也開始局促起來，否認道，“小孩子瞎說什麼呢！”
小藍笑的貓一樣可愛，眯縫起眼來，“我才沒有瞎說呢……在我那個世界裏，我也和你一樣默默喜歡一個男生，每次也都是在一個無人的地方想他，想他的好，他的笑，他說過的話，一一體味。我知道的，你不必隱瞞，我們是天涯淪落人嘛。”
席清看著身邊小女孩子，眼眸溫柔了起來，“是嗎……小藍也喜歡著別人啊。”
“那麼，為什麼你不敢告訴公主你喜歡她，你要娶她呢？！”小藍問，眼眸注視著席清英俊的側臉。
“混賬！這種話怎麼能隨便說出口？她是身份高貴的公主，是要嫁給別國的王的，我又怎能有非分之想？！”席清漲紅了臉，雙手成拳，目光紅腫了起來。每次麵對蓮蕊的時候都會麵紅心跳，身不由己。蓮蕊是這樣的美，她是尊貴的王家公主，而自己不過是一介臣子，萬萬不可以有雜念的。絕對，不可以！
小藍望著席清長長的發在風裏輕舞，那天空多麼湛藍多麼遼闊，她忽然有些明白這個男子為什麼總喜歡抬頭看天了，“你這麼愛看天，是因為天空裏，有席清無法實現的夢想，對不對？”
“別再亂說了，我怎麼可能，可能喜歡……”席清胸膛起伏不定，略略地道。
小藍詭異的笑了一下，忽然聲音恭敬起來，“啊，公主殿下，你怎麼來了？”
席清一聽到公主殿下四個字，立刻挺直身體似竹竿一樣，強自屏住急促的呼吸，汗水慢慢地沿著額頭滑了下來。
“哈哈，騙你的啦！看看，還說不是，你騙不了我的！”小藍笑得前仰後合。
席清忽然就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沉默下來，仰起來的臉映在陽光裏，眼角慢慢有淚水湧了出來。
小藍安靜下來，伸手擦幹他的淚水，指尖摩挲，是寂寞的味道，“席清，自己的心，無論怎樣是無法隱瞞的吧？”
席清閉上眼，淡淡道，“即使喜歡又能怎樣？她是公主，我們的身份不同。”
“那如果沒有身份呢？”
“如果沒有……如果……”席清睜開眼看著小藍，“那，你在的世界裏，人們可以任意對自己喜歡的人說出來嗎，不管階級地位？”
小藍伸出“V”字手勢，“是啊，我們那裏，連女孩子都會大膽的當著眾人的麵對喜歡的男生表白呢，還有的男生會被女生追的吃不消呢！嘻嘻！”說著，小藍又開始為自己難過，自己又不生在戰國，在那樣開放的世界，可為什麼還是沒有勇氣呢，難道要和席清一樣後悔一輩子嗎？
“啊，真是美好的世界……我真想，真想去小藍的世界看一看，真的很想……如果時光可以向前流動三千年，蕊，我一定要告訴你，一定要……”席清慢慢又閉上了眼，嘴角掛著淡淡的笑。
時光在這一刻是緩慢的，它猶豫著，不肯前進。
忽然，塔下士兵慌忙道，“青空將軍，不好了，蓮蕊公主獨自一人騎馬出了城，我們攔不住她！”
席清驟然睜開眼來，拉著小藍就往塔下跑。
蓮蕊！
八
連國郊外。
席清騎著白馬載著小藍急速穿行而來，荒郊野外，公主一個人千萬不要出事才好！
馬蹄四散間，小藍忽然看到前麵有條熟悉的小河，河邊的草叢裏隱隱透出藍色的鐵殼，她在恍惚間驟然叫道，“車，我的車！”
但這會，席清已經不能停下，因為前方有幾個強盜正圍住了素衣打扮的蓮蕊公主。
“小姑娘長的這麼水靈啊……”其中一個粗俗男子已經對著公主動手動腳。
席清看到這裏，不覺怒火中燒，飛身躍下馬背直撲過去，半空喝道，“大膽毛賊，竟敢對公主無禮！”
小藍長大了嘴巴看著眼前的活人“啾——”一下就飛出去老遠，怎麼看也看不到席清身後有鋼絲吊著，不由又是驚歎又是佩服。
一聲大喝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蓮蕊抬頭就看見了那張日夜思念的容顏，深邃的眸，心裏一酸，眼眶不知不覺就紅了起來。
席清手起腳落幾個來回就將四五個盜匪打得四散逃竄，然後走近蓮蕊，異常關切地問，“公主殿下，您沒事吧？”
“你對這裏倒是挺熟悉的嗎？”蓮蕊淡淡地道，目光柔和了起來。雖然一身素衣，但更顯親切嬌美。小藍也覺得是，席清一路就直奔這裏來，仿佛早就知道了一樣，難道他有水晶球可以看到公主的行蹤？
“嗯……我聽說公主穿著便服出城了，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地方了。”席清淡淡地說，正午的陽光從樹林罅隙灑下細碎的光線在他的身上。
“是嗎？”蓮蕊低低的說，目光朦朧了起來。
席清點點頭，望著四周熟悉的樹木、小河、花草，微笑道，“從前的時候，公主也常常來這裏呢，和我一起。”
蓮蕊慢慢背過身去，掩藏掉落下來的淚水，幽幽地說，“是呀，我一直都很喜歡這裏……即使現在都常常來，每次來這裏，我都會祈禱，你不要在沙場上戰死。”
話說到這裏，便連小藍也知道了公主的心意。
席清似乎異常震驚，喉嚨哽咽了半天，道，“公主……是，是在開玩笑的嗎？”
蓮蕊霍然轉身，淚流滿麵的看著眼前這個高大英武的男子，他們曾經一起在這個地方度過多少個歡樂無憂的日子。就好像此時此刻，一隻白色的蝴蝶翩翩然落在了席清的肩上，一動不動。時光似乎倒流了回去。
蓮蕊想到了兒時的光景，也是這樣的情形，她笑鬧著要來捉他肩上的蝴蝶，他阻止說，蝴蝶也是一個生命，它是這樣的自由，不要傷害它。他說的異常平靜，深邃的眼眸直若宿命一般將她的心牢牢鎖住。從此，她不曾碰過一隻蝴蝶。
席清似乎也沉浸在兒時的美好回憶裏，歎息道，“這裏的一切還是如此的美麗呀。”
“但是我們……卻改變了許多。曾經連一隻蝴蝶都舍不得傷害的你，卻在戰場上殺了那麼多的人……而你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沒命。”她的嗓音有些低沉，眼神縹緲。
席清喉結滾動，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道，“是嗎，那是因為我是將軍，是個軍人，沒有辦法。”
蓮蕊不說話，轉身走到小河邊，清澈的河水倒映著她絕美的姿容，但河中的自己，她都覺得異常陌生，“就因為軍人，所以你的父兄，我的哥哥們也都戰死了。”
“公主，不喜歡軍人嗎？”他靜靜地問，有些許期待。
然而蓮蕊定定地說，“是的，不喜歡。”
是的，不喜歡。
果然啊……她還是討厭自己的吧。席清隻覺得滿腔的委屈和無奈在升騰湧動，不屬於男人的眼淚拚命地想要流出來。
蓮蕊看著河麵上倒映的景致，閉了閉眸，聲音低沉道，“我就要嫁給連麵都不曾見過的秦王，從此，就再也不能到這裏來了。”話語裏包含了這麼多的悲傷。
席清立在她的身後，卻覺得自己無能為力，此刻，發現自己是如此渺小和無能，伸在半空想要攬住她的雙肩的手仿佛雕塑一般凝滯起來，再也向前不得。
騎在馬上的小藍早已淚水鼻涕糊的滿臉都是，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五月花”麵紙一邊跳下馬來。
仿佛聽到小藍下馬的聲響，蓮蕊轉過身來，驟然叫道，“席清，血！”
小藍和席清同時低頭看去，席清左手臂上有一道極細的劃口，正兀自淌著血。
“啊，可能是被草葉子劃上的吧，不礙事的。”
小藍連忙扯出一張紙巾正要遞過去的時候，蓮蕊已經從懷裏摸出一塊藍色的手帕，拉著他的手開始包紮，冰涼的指尖觸碰到席清溫熱的手臂，席清忍不住全身顫抖了下，亦後退一步，麵紅道，“公主殿下，這不是什麼要緊的傷，過兩天就會自動愈合的……不必。”
“別動！”蓮蕊冷冷地道，眉目低垂，一指一手小心地替席清包紮著傷口。小藍微笑著用麵紙擦幹淚水鼻涕，看見席清眸裏透出這樣巨大的溫柔和愛戀，不覺一陣感動。這是怎樣的兩個人啊。
“以前，小的時候，也是因為我的任性……和你打架，結果常常害的你受傷。”蓮蕊低著頭輕輕的說，細滑的手指輕握住他的手，手帕已經打了兩個結。她緩緩起身，依舊低著頭，他看著她，兩個人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充滿了歡樂的年代。有河流，有歡笑，有淘氣的小鳥，有美麗的蝴蝶，一切都是這樣的難忘。
驀地，蓮蕊抬起頭直視著他，他愣住，她的眼神叫他心驚，透著無畏和執著。
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時候，蓮蕊一下子撲到他的懷裏，臉頰緊緊貼住他的心口，感受到他劇烈跳動的心髒，還有暖心的體溫，這一刻，她等了有二十年。
席清已經感到呼吸困難了，胸膛一下一下有節奏的起伏，紅透了臉龐，雙手僵在半空，“啊……公主……你！”他已經說不出話來。
他從未敢想有一天可以這樣的近距離接近她。
蓮蕊伏在他的胸膛，靜聽著他的心跳，每一下似乎都是跳在自己的心上。她的臉頰頃刻也布滿了紅暈。
“就再多停留一會吧，以後，再也沒有辦法和你廝守，哪怕一起看天也是絕無可能的。那麼，就讓我放肆這最後一次吧。”蓮蕊哭著道，淚水慢慢的掉了下來。
小藍後悔先前眼淚擦得太早了，這會又要重擦，如果，如果自己有蓮蕊這樣的勇氣，是不是莊桐現在就不會和素顏在一起？
終於，席清艱難地抬起手臂，仿佛手上舉著大山一般沉重，額上的汗水大顆的墜落。他的手扶住她的肩膀，使盡力氣將自己掙脫出來，退後數步，拜倒，喘息道，“公主殿下……請，請恕罪。”
蓮蕊淚流滿麵的看著跪倒在地上的男子，終是閉上了眼，冷冷道，“回去吧！”
九
回去的路上，小藍在河邊的草叢裏找到了先前看到的藍色鐵殼，正是老爸的愛車，並且裏麵所有好吃的東西一樣沒丟，當下樂得合不攏嘴。
“可是小藍，你要怎麼回去呢？”席清問。
剛才還高興非常的小藍這會愁眉苦臉了起來，是嗬，總不能在這待一輩子吧？這裏沒有化妝品，沒有火焰頭的帥哥，沒有火鍋沒有咖喱，也沒有玩的地方，還戰火連天。但是，怎麼回去呢？
“小藍，你說你掉進了河裏，然後就來到了這裏？”蓮蕊似乎想到了什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