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還是笑眯眯的,“當時我光顧急了,把自己是鬼魂的茬給忘了!我明明看見土地廟的門是開著的,可就是邁不進去!撞得我頭昏眼花!”二爺說,他那時就像一隻沒頭的蒼蠅,一遍遍地撞,那個抓他的也停下來看著他撞。他實在沒力氣了。那個抓他的人竟然彎下腰用一根手指捅了捅他:“快點!你撞開門,我就不抓你了,也抓不到你了。快點去撞!”

二爺一陣慌亂,他真的站起來又撞了幾下。這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一個鬼魂,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撞進土地廟裏去的。怎麼辦?二爺的腦子飛快旋轉,但外表上,他依舊用力地撞著土地廟的門。

那個人眯著眼睛看著二爺。他顯得很輕鬆,就像一隻貓在戲耍捕到的老鼠。二爺的樣子做得很足,但半路上他突然改變了方向,朝村裏跑去。

“你們猜,我跑到誰家去了?”愛講故事的二爺又賣起了關子。

“跑柱爺家去了!”我們猜測,這本來就沒什麼懸念。柱爺家距土地廟最近,而且柱爺和活著的二爺關係最近,兩個人幾乎形影不離。“是跑到他家去了。”賣關子的二爺遭到了挫敗,但這沒影響他敘述的興致。

二爺說,他剛到柱爺門外的時候柱爺並沒有開門。“誰呀?”柱爺問。“是我,快點開門!”二爺的焦急可想而知但柱爺不急。“二爺,你來幹什麼?有什麼事麼?”他用不緊不慢的語調,“你怎麼跑到這來了?”二爺那個氣啊!就是在跟我們敘述的時候二爺還顯得憤憤;這個老柱,活該打一輩子光棍!

二爺隻得低聲和他說明情況:“求求你了!有小鬼來抓我了!放我進去躲一躲吧!”可那時,柱爺依然沒有開門:“什麼小鬼,他抓你幹什麼?”

“等我進去再說!”二爺說要不是門隔著,他早就進去狠狠抽柱爺兩個耳光了,雖然作為鬼魂,他可以在田野上來去自如,但關著門是無法越過的,因為門神們在。

最後柱爺還是開了門,就在他重新將門閂好的時候,那個追趕二爺的人也匆匆趕到了。他在窗口那裏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黑影。

“你是不是剛見到一個老人過來了?他剛死去不久。”那個人敲了敲窗戶,“你告訴我他在哪兒。”

“我,”柱爺看了二爺兩眼,“我沒看見。我剛才在屋裏,沒出去過。”

“老鄉,說謊是遭雷劈的。我知道你把他藏起來了。”果然,天上出現了隱隱的雷聲。柱爺又看了兩眼二爺,二爺衝著他不停地擺手,柱爺隻得咬了咬牙:“我真的沒看見啊大兄弟,你去別處找吧,誰願意把一個鬼魂放在自己屋裏?”

窗外的那個人和柱爺一句一句地說著,天色慢慢暗了下來。“老鄉,你最好將他交出來。拖久了對你可沒好處。”

“我不明白啊。我要是明白,早就把他交給你了,可我實在不明白怎麼交他。用泥人做一個?”

二爺說,一道閃電從黑暗的上方墜了下來。看得出那個鬼魂真的生氣了。“如果我抓不走他,上邊怪罪下來,也不會有你的好果子吃!”屋外電閃雷鳴,房子都像在水上搖晃的船。

柱爺害怕了。他和二爺商量,“二哥,要不你就出去吧,你看咱們兄弟一場,你也不忍心害我不是?”二爺堵在門口:“我們就是兄弟一場才會來找你啊!你不救我我就完了!柱子,你還記得我救過你的命麼?就當你還給我吧,就當你報答我吧!”二爺是救過柱爺的命,那是他們還小的時候,要不是二爺,柱爺早就死了。

“你開不開門?”屋外的那個人聲音裏透著威嚴,恐嚇,“你不開門,藏起屬於陰間的魂兒,哼,等上邊知道了,哼哼!”

柱爺看著二爺的臉。“他救過我的命。”柱爺的臉皺在一起,他幾乎要哭了,“我,我不能出賣他。”

“那人準備到油鍋裏煎煎?那你準備下一輩子做一頭瘸腿的牛?”

柱爺的身子在簌簌發抖。他朝著二爺的方向跪了下去:“二哥啊,求你啦!別害我啦!不是兄弟對不起你啊,我沒辦法啊!”在我們麵前,已經是鬼魂的二爺學著柱爺的樣子渾身顫抖著,他的惟妙惟肖把我們可樂壞了。

“柱爺,你那天是這樣麼?”我們拉過了柱爺,把他推到了二爺的麵前。“別,別聽他瞎說!”柱爺的厚臉皮竟然漲得通紅,“才,才不是呢!”

“那,那你那天尿褲子了是不是?”

“我要不是,要要要不是念在兄兄兄弟們的情情誼上,我我早讓小鬼將你抓走了!”

“七分人情不如三分怕情啊!”

柱爺的紅臉膛一下子變得通紅:“老二,你再再瞎說我跟,跟你絕交!”柱爺猛地站起來,甩開我們,頭也不回。

“我不說了還不行?”二爺的興致也被打消掉了,他揮了揮手上的破蒲扇:“算了算了,不往下講了!”

二爺真的再沒往下講。一直都沒有。好脾氣的二爺,任我們軟磨硬泡可他始終再沒往下講。然而即使如此,柱爺也惱了二爺,他一見到二爺就會馬上沉下臉來,用鼻孔哼上一聲然後飛快地走開。

二爺望著他的背影,一臉尷尬。

我們猜不透,二爺的鬼魂兒是如何躲過的那一劫?他們老哥倆之間又發生了什麼?

⊙文學短評

《鬼魂小記》寫的是“二爺”鬼魂的故事。“二爺”已經死去,他的鬼魂卻穿越冥界,流連忘返於村口。司空見慣之後,人們也不再對“二爺”的鬼魂感到害怕,甚至像“二爺”生前一樣聽他的鬼魂講故事。小說講述了一個像人一樣的“鬼”的故事,想象奇特,卻並不讓人感到“鬼”的詭異和恐怖,塑造了一個活生生的、和藹可親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