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姐姐最親近,便選擇了她。
到了別墅,散布各處的賓客少了一半。二十天都跟隨到底的,都是和方家關係密切的親戚朋友。
方經嬋親自出迎。
“出雲,謝謝你肯來。”
她穿一件天藍色的長裙,斯文大方。
蘇明也來了,那與錦輝有點相似的麵孔溫和一笑:“歡迎你,出雲。”
大家到樓上專用的小會客室坐下,仆人端來茶和糕點。
出雲見他們都如此悠閑,毫不擔心,也放下一半心來,說:“方小姐,我是為了你的打賭而來的。經世是否會在婚期結束前出現?”
“一定。”方經嬋肯定:“他不會缺席我婚禮的最後一天。”
蘇明握著方經嬋的手,喜洋洋對出雲說:“二十天,我們熬得好辛苦。等時間一到,立即飛去二人世界,躲開傳媒度蜜月。到時候這裏就全部要拜托經世處理。所以經世一定會出來的,他怎麼舍得讓新婚的姐姐操心?”
他這麼豪爽大方,出人所料。
“對,早點逃開多好。這麼多賓客,我頭也要昏了。明,幸虧有你。”方經嬋轉頭,一個絕美笑容,已經讓蘇明甘心為她赴湯蹈火。
出雲問:“準備去哪裏度蜜月?”
蘇明說:“行蹤不定,繞著加勒比海邊到處去,因為經嬋極愛加勒比海。”他眼裏滿是寵溺,看著方經嬋。
好一幅新婚恩愛圖。
可惜方經嬋不愛蘇明,就如曹出雲不愛陳慧芬。
從一開始就是假象,連變心這個詞也派不上用場。
出雲想起經世的話,不禁心下黯然。
三五個參加婚禮的好友找蘇明,顯然安排了其他節目,邀蘇明一同參加。
蘇明為難地看方經嬋一眼,方經嬋落落大方道:“去吧,我知道你們有男人的話要講,我在場不方便。”
蘇明不禁再次感激上天賜自己一個體貼溫柔的妻子,愉快和出雲打聲招呼,走了。
“方小姐,我們好好談談。”蘇明一走,出雲就認真誠懇地提出要求。
方經嬋說:“好好談可以,先提一個要求。”
不愧是姐弟,她語氣用詞都像經世。
出雲笑:“請說。”
“不要叫我方小姐。我叫你出雲,你便應該叫我經嬋。”
“沒問題,經嬋。”
方經嬋對出雲笑一下,端起熱茶喝了一口:“你想談什麼?”
“關於經世。”
“你很關心他?”
“我希望有人關心他,愛護他,尤其是你,經嬋。”出雲說:“你對他很重要,請不要漠視他。”
“我沒有漠視他。方經嬋隻有這麼一個弟弟,愛他還來不及。他要玩,便讓他玩;他要旅遊,便讓他走遍世界;他出現,我歡迎;他消失,我也從沒有罵他。從小到大,不要說我,連大哥都沒有罵過他一次。”
出雲冷笑:“放任,難道不是漠視的一種?”
方經嬋忽然銀鈴般笑了起來,掩著口說:“出雲,我一直以為你很薄情。不料你這麼多情,而且愛打抱不平。”
“經世和你談過我?”出雲起了疑心:“你是否已經和他取得聯係?經嬋,我很擔心,請不要瞞著我。”
“我何必瞞你?經世暫時沒有消息,不過他一定會回來。”經嬋道歉:“其實薄情和多情之間,真是隻有一線之差。”她歎氣,問:“你覺得我傷害了經世?”
“作為姐姐,至少應該盡責任讓他快樂。”
“怎麼讓他快樂?經世討厭旁人進入方家。他嫉妒受大哥賞識的人,憎恨所有接近我的人。小時候,為了他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我甚至不敢隨便對人微笑。長大了,我無法為他犧牲至此,隻好讓他傷心。”
“經世喜歡你,他是小孩心性,不願意他人分享屬於他的愛。”
方經嬋輕輕歎氣:“你不熟悉經世,小孩做的事,往往出人意料的可怕。”
出雲猛然抽一口氣。
在方經嬋心目中,深愛她的經世竟然如此可怕。
苦苦壓抑的經世,何等悲哀。
“但他不會傷害你,他隻會為你覺得委屈,為你心疼。婚禮當日,他哭著說你不愛蘇明,他甚至不能為你祝福。”
方經嬋眼眉跳了一下,小心地問:“經世和你說了什麼?”
“你想知道什麼?或你懷疑經世破壞你的聲譽,要害你?他不過是愛你。”出雲有點莫名的憤怒:“經嬋,你太無情。”
“出雲,你對方家人了解多少?貿然指責,有失妥當。”方經嬋反應冷淡:“我從來不認為經世會害我。我是他姐姐,他縱然傷心失望,也不會對家人報複。”
末了,方經嬋冷冷說:“出雲,莫說我不提醒你,不要靠近經世。方家家訓,得不到的東西,必要毀去。”
“他要的東西,我已經決定給他。”出雲衝口而出。
方經嬋呆了,深深望出雲一眼:“你好自為之。”
“多謝關心。”
兩人終於不歡而散。
出雲為經世不值,他深愛的人,竟然如此不值得深愛。
空有一張絕美麵孔和一身無人可比的高雅氣質,卻無心。
出雲還是住在原來的房間。
管家為他開了門,說:“這房間是三少爺早就吩咐了不許給其他人的,專門留給曹先生。對了,上次曹先生走得匆忙,留下的一件襯衣,我們已經清洗幹淨放在房裏。”
“謝謝。”出雲再次感動。
經世的用心良苦,令他慚愧。
窗外還是好美一片海景。
加勒比海,潮聲入耳。
出雲苦笑。
他做了什麼承諾?
“他要的東西,我已經決定給他。”出雲對方經嬋如是說。
那麼,錦輝又如何?
曹出雲的愛,要給新人。舊人又如何?
正看海看得入神,電話響了。
出雲接起,聽見一把熟悉的聲音。
“出雲,你來了。”
淡淡一句,讓出雲感動至無以複加的地步。
仿佛大海另一端,已經有人等候千萬年,不過為了說一句:出雲,你來了。
出雲忽然哽咽:“經世,你在哪裏?”
“這裏,我一直在這裏。”
刹那,心有靈犀般,憶起第一次和經世接吻的地點。
“不要離開,我立即到。”
匆匆掛了電話,出雲飛奔而去。
酒吧內輕柔音樂流水一般輕瀉,隻有一個寂寞的客人。
出雲推開酒吧的門,第一眼就見到經世的背影。
“經世。”他走近,把手放在經世的肩上。
經世回頭,對他微笑:“出雲,你來了。”他遞上一杯酒。“嚐一下,最新傑作,名叫——誰都不愛我。”
濃濃的心疼。
出雲默默接過酒杯。
經世輕輕說:“你的故事,比我的故事美麗。我身在一個神秘的富貴家族,天生不缺任何東西,除了愛。”
出雲用心傾聽。
“小時候我無機會多見父母,身邊隻有機械人一般的仆人保鏢。父母去世後,我驚覺,原來世界上我隻有兩個親人,大哥和二姐。若失去他們,我會一無所有,所以,我竭盡全力愛他們,驅逐外來者。”經世苦笑:“結果把自己驅逐出他們的世界。”
出雲唏噓。
經世說:“大哥第一個遠離我,他把自己深深藏了起來。我隻剩姐姐,但她終於還是嫁了人。我再次驚覺,原來他們不屬於我。誰贏得他們的愛,誰就可以搶去我的親人。我根本沒有反抗能力,注定一無所有。”
撕心裂肺的痛,從經世眼底傳到出雲心上。
“經世,你還有我。”
“是嗎?”經世抬眼看他:“我何曾擁有過你。負心如你,方經世用盡心意,也比不上田錦輝一個影子。”
出雲不忍,驟然摟緊經世:“不要妄自菲薄,經世,你令我痛苦。”
“世界冷漠得似墳墓。出雲,隻要你有一日可以如記住錦輝一樣記住我,方經世心甘情願被你拋棄一萬次。”
悲哀的說話被熱吻封閉起來。
出雲狂吻經世。
讓我用愛,把你灼傷。直到你忘記世界的冷漠,直到我忘記錦輝的眼睛。
酒精令空氣升溫,他們開始跳舞。
極瘋狂的快三,一切天旋地轉,似世界已被顛覆。
第二天醒來,發現在方家客房裏。
出雲睜眼,聽見浴室裏傳來水聲。經世很快擦著頭出來,笑著說:“我們昨天都醉了,幸虧酒吧老板看了我的名片,通知管家,把我們送了回來。”
出雲苦笑。
有錢就是不同,做什麼事都不必擔心。當初身為小小職員,多擔心自己的同性傾向被人發現,立即失去工作,遭人譏諷,整天惶惶不可終日。
現在,就算被人知道又有什麼?我有身家企業,縱使生活作風遭人非議,隻要有錢賺,自然有人蒼蠅見血一樣靠上來攀交情。
經世靠近窗前,看海麵起伏,又說:“你考慮好了嗎?”
“什麼?”
“關於我和錦輝。”經世轉身:“我不想和一個影子爭愛。那太沒勁。”
出雲歎氣,望天花板,考慮良久,輕輕說:“經世,至少讓我找到錦輝。我不能從此不理他的下落。”
“找到又如何?”經世冷笑:“若他另有新歡,便祝福一番回來找我;若他仍愛你,便兩人一起來祝福我:經世,你一定會找到一個更好的。”
醉酒醒來的經世,總是出人意料的犀利。
“經世,你字字機鋒,我無法招架。”出雲投降。
“你心內猶豫,不願抉擇,當然無法招架。”
出雲無言。
經世說的對,他確實猶豫。不想拒絕經世,也不忍放棄錦輝。
經世有點不忍心,轉移話題:“這裏一份報告,你先看看。”他把一份文件遞給出雲。
出雲接過打開,立即跳了起來,驚道:“這是錦輝!”
“他一年前曾經在維也納當過一段時間的街頭畫家,有時候會在餐廳兼職演奏鋼琴,租了一個老婦人的閣樓。老人家謹慎,對所有租客都保留了身份證明文件副本,以免出事。這是他出入海關的資料,還有幾張他的作品。”經世語氣有點發酸:“你從不曾說他是如此多才多藝。”
“錦輝本來是專職法語翻譯,他興趣廣泛。”出雲仔細看文件,激動地抬頭:“他現在的行蹤報告呢?”
“再沒有人可以提供他離開維也納後的行蹤。這裏已經是方家所有資源綜合運用的精華所在。至少,你知道他並沒有因為你而跳海自殺。”
把整份文件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出雲既興奮又失望。
錦輝活著,正在世界瀟灑來回,可惜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抬頭,才發覺經世一直用受傷的眼神望著自己。
出雲內疚,真誠道:“謝謝你,經世。”
經世哼一聲,扯動嘴角:“隻要你不因為我忽然消失十天而興師問罪,我已經感激不盡。”原來他失蹤十天,居然是去了日以繼夜追尋錦輝蹤跡。
出雲的心立即被感動漲得滿滿、暖暖。
他放下文件,張手擁抱經世,低聲說:“經世,我知道你對我太好。”
經世在他懷裏,自嘲:“隻是比不上錦輝。”
“何必這麼酸溜溜?”
“出雲,你為什麼要找回錦輝?若是擔心他的際遇,他多才多藝,根本不愁溫飽。或你仍愛他,不能忘懷。”經世盯著出雲,仿佛有人要與他來搶:“那你何必做種種姿態,讓我陷落?”
出雲無法繼續保持狠心,他負了錦輝,負了慧芬,不能再負經世。
事不能過三。
他必須做出抉擇,至少必須表態。
終於,他歎息:“經世,給我時間。忘記一個人,必須要時間。”
“好,我給你時間。”經世一口答應,複而認真看著出雲:“我答應的是給你時間忘記錦輝,不等於我答應你可以隨時左右搖擺。若你找到錦輝,又忽然反悔,我必報複。你大概不知道,我發起火來,可怕無比。”
出雲豎起雙指:“曹出雲向天發誓,傷盡天下人,也不傷方經世。”
經世終於滿意,笑了起來:“不要忘記你的說話。”
二十天婚期過了,方經嬋和蘇明果然立即去過二人世界。
經世和出雲送他們上私人飛機。
那天不歡而散,方經嬋看似毫無芥蒂,對出雲笑曰:“一切拜托。”
“姐姐,你放心地度蜜月吧。”經世笑得一臉幸福,與蘇明有得比:“不用再擔心我了。”
方經嬋抿著唇:“怎能不擔心,你到底是我弟弟。”
經世指指出雲,坦然道:“已成定局,擔心又有何用。”
出雲還是不習慣當著熟人麵揭破這件事,頓時臉色尷尬。
蘇明倒是個好人,微微一笑,對他說:“恭喜。”
看著小型飛機升空,漸漸變成一個黑點,經世拍掌說:“總算完成一件大事。”
出雲觀他麵色,似乎並不傷心,心裏一鬆。
“出雲,提個要求。”典型的方家交談,一開口就提要求。
“什麼要求?”
經世用激將法:“要問你要一樣東西,但我想你多半不會給。”
出雲啼笑皆非,擺開雙手笑道:“盡管提,金銀珠寶、手腳腦袋,你要便要吧。”
經世正色道:“說了你不要變臉色,我要你和錦輝那間屋子的鑰匙。”
出雲果然斂了笑容:“要這個幹什麼?”
“你不是要繼續追查錦輝下落?我需要錦輝其他方麵的資料,進行詳細調查,自然要翻看他以前的私人物品。”
理由光明正大,兼且體貼大度。
出雲無法不應允:“好,我給你。”
鑰匙一直貼身而藏,忽然要交給他人,出雲心內有點難過。
一點一滴,在自己首肯下,漸漸讓經世侵占屬於錦輝的世界。
經世接過鑰匙,歎氣:“其實我也很自私,要這鑰匙,除了想早點找到錦輝說清楚事情外,也為了防你獨自過去那愛巢,回憶往日恩愛,對我忽然變心。出雲,我很害怕。”
私心人皆有之,惟其直麵緩緩道出,才顯光明磊落,愛意深重。
望著經世擔心又可憐兮兮的臉,出雲頓時再無他心,不顧光天化日,輕吻經世臉龐:“我答應你,絕不獨自過去,更不會回憶往日恩愛,更更不會對你變心。經世,你的患得患失,隻會讓我心疼感動。”
“出雲,你答應過,會漸漸忘了錦輝。”
“是的,我答應過。”
接下來幾日,經世都要處理方經嬋夫婦留下的種種問題。
龐大婚禮後,光是送賓客,就夠忙了。
經世忙得沒有時間和出雲見麵,每天晚上都是深夜才回來,低頭吻一記,躺在出雲身邊,立即熟睡。第二天一早,又走得不知蹤影。
出雲也有事情要處理,和經世一說,經世歉意滿懷:“是我冷落你,出雲,原諒我。但目前我無法脫身,這樣吧,你先回香港處理公事,我這裏一弄妥,立即去香港找你。到時候,一起旅行。”經世委屈地說:“我們現在還沒有真正用情侶的身份旅遊過一次。”
“那我等你。”
經世特意為出雲準備了方家的私人飛機,親自送出雲登機。
臨行,經世猶在擔憂:“真不願讓你獨自一人。出雲,我一點自信也沒有,若你在香港一下機就碰到錦輝,會否把我立即拋之腦後?”
“絕對不會。”出雲堅定地承諾。
經世露出燦爛的笑容,終於放心。
站在草地上揮手,與出雲告別。
啟迪運作一切正常,秘書珍妮春風滿麵到機場接出雲。
“曹先生,你氣色極好,必定遇到喜事。”
出雲笑而不語。
他遇到經世,一份可以替代錦輝的光。
原來曹出雲不是強者,他需要命中的光支撐。
沒有光,再多財富也是無用。
直接到了公司,和各位管理高層碰頭。
管商務的陳中城意氣風發說:“自從贏了漂亮一仗,公司上下氣象煥然一新。這樣下去,啟迪一定有更快更好的發展。”
一句話提醒出雲憶起慧芬慘淡的生命,頓時少了三分興致。
出雲用人得力,手下眾大將處理公司事務井井有條,詳細了解進度後嘉獎幾句。
忙了一輪,已經天色近晚。
回家嗎?
那個沒有昔日女主人橫行霸道的家,冰冷無趣。
他考慮著到小屋去,卻忽然想起對經世的承諾。
不可以過去。
他一生的承諾,能信守到底的並不多。
如今該要懂得珍惜。
經世是第二個錦輝,在出雲眼裏他光芒四射。
出雲決心,不讓經世成為第二個不幸的錦輝。
經世曾問:若是再遇錦輝,而錦輝癡心不變,該如何抉擇。
是啊,難以抉擇。
無論哪個都是傷人,錦輝和經世,必定傷害一個。
隱隱約約中,出雲盼望錦輝變心。
希望一天找到錦輝,而錦輝已經有另一人陪伴,那樣,出雲即使黯然,也能偕經世一同祝福。
皆大歡喜的結局。
出雲心緒不寧想了片刻,按鈴叫珍妮:“幫我預訂酒店,我這幾天暫時不回家。”
在酒店住了兩天不到,經世打電話來。
“出雲,怎麼住在酒店去了?”經世抱怨:“我打電話去你家,你不在,再問你秘書,原來你住了酒店。”
聽到經世的聲音,出雲刹那間,覺得煩勞盡去。
“沒什麼,想轉換一下環境而已。暫時不住家裏。”
經世敏感之極,立即猜到原因,說:“既然要轉換環境,不如我推薦一個地方。方家在香港有別墅一棟,平日無人,你去住幾天,權當度假,好不好?”他立即說了一個地址。
出雲記下,笑說:“我到那裏去,住你的吃你的,豈非欠了你的債?天,我知道欠方家人的債不是好玩的。方家家訓,借給人一分錢,必定要收回九千九百九十九萬。”
經世哈哈大笑:“虧你還記得,你放心,我一定要你還的。”
兩人談笑一輪。
“經世,你那裏忙嗎?”
“忙死了,我再也不想著結婚,這麼多的事情,好可怕。”
“有沒有瘦?小心身體。”
對麵忽然沉默下來。出雲愕然,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
隔了片刻,聽見經世輕輕說:“出雲,有你這麼一句話,我多累也沒有關係。”
心猛然向上跳了一下。
原來自己隨口一句問候,居然能讓經世感動至此。
出雲大愧。
他不假思索,衝口而出:“經世,我想念你。我想見你。”
“我也想見你!”經世被出雲的熱情感染:“我們會合吧,加勒比海,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立即出發。”
“你那邊的事怎麼辦?”出雲一愣,不料經世當真說風就是雨。
“管它,人最重要分清楚什麼是重要的。現在見你才是頭等大事。”
“經世,我們分離不到三日。”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經世疑心:“出雲,或你根本沒有這種感覺?”
“不,我立即來。”
出雲放下電話,跳起來準備行李。
他已瘋狂,比當年初遇錦輝有過之而無不及。
方家人魅力非常,他被引誘得心甘情願。
好久不曾如此瘋狂。
經世熾熱如火,灼傷出雲。
趕到當日第一次見麵的酒吧,感覺完全不同。
喧鬧已經被輕柔音樂取代,多餘的人一個也沒有。
唯一的客人,是經世。
他有錢,也知道如何用錢,費盡心血,用電影裏最普通的方法震撼出雲。
有效。
出雲推開門,憶起當初在這裏遠遠一眼,選中經世。
他和錦輝一樣,西裝筆挺,樣貌斯文,根本不適合這樣的場所,卻比任何人都喝得更醉。
經世還是坐在吧台,轉頭對出雲笑:“來了?”
“對,來了。”出雲走過去,坐在經世身邊:“我已被你感染瘋狂。”
“方家人都是瘋狂的。出雲,你誘發我的瘋狂。”
“曹出雲何德何能,可以引誘方家人?”
“或,引誘我的不是曹出雲。”經世緩緩調酒,與上兩次不同,不是胡鬧,這次有模有樣。他深深看出雲一眼,嘴裏吐出兩個字;“是愛。”
氣氛浪漫,音樂浪漫,一切精心布置。
出雲感動,經世對他用情用心,一時無話可以表達心中感受。
“嚐一下這個,最新傑作,名叫加勒比海。”經世遞給他一杯酒。
出雲嚐了一口,揚眉:“鹹的酒?”
“對,放了一點點鹽,海難道不是鹹的?好像眼淚一樣。”
透明的顏色,微鹹的味道。
比起海水,更像眼淚。
出雲放下酒杯,擁著經世。
經世靠在出雲懷裏,靜靜享受,半晌說:“出雲,那間小旅館的房間,我訂了。”
“好,我們去。”
他們離開酒吧,將滿耳輕柔音樂拋之腦後,如少不更事的小情侶,彼此牽著手,沿小路回旅館。
同一個房間。
打開門,憶起錦輝當日高興地說:“看,出雲,我們的房間對海,真是好運氣!”
出雲恍惚。
身後有人問:“出雲,怎麼了?為何不進門?”
這才醒覺。
經世入門,抬眼看見窗台,走了過去,垂眼:“就是這?”
“什麼?”
“就是這裏,曾經擺過那盆斷腸草?”
出雲忽然覺得刺心,默默點頭。
經世歎氣:“出雲,你還是不忍心。”他環視周圍,喃喃:“又是一屋子的證人。”
見證當日肝腸寸斷的舍棄。
看著那盆斷腸草,如何遞到錦輝手中。
出雲無言,閉上眼睛,靠在牆上。
牆啊,你可還記得,錦輝當日對著那斷腸草在窗台呆站一夜,想了點什麼?
經世默默看著出雲,忽然無限悲哀。
“這個地方充滿回憶,是嗎?”
“對,痛苦萬分的回憶。”
“隻有痛苦?不要忘記,我們也曾在這裏過了一夜。你坐在床頭,哄我入睡。”經世苦笑。
“對,那夜你大膽非常,自願獻身。”
“可惜你不肯要。”
“出雲,提一個要求。不要再尋錦輝,你們已經結束,找到又有何用?”
“即使結束,我也要知道他的下落。”
經世忽然激動:“自欺欺人!你明明無法忘記,明明心中還存有希望和他重來一次。不不,其實你的愛一直放在他那裏,從來沒有收回。”
心底的紙,被經世莽然戳穿。
出雲神色茫然。
“那我是什麼,一個在沒有找到錦輝前不願放手的替代品?出雲,說明白,你把這個說明白。”
“要我說什麼?經世,你不是替代。你和錦輝截然不同。”
“那麼,選擇一個,我或錦輝。”
“經世,不要逼我。”
經世驟然沉默,失望非常。
他點頭:“好,我不逼你。”如泄了氣的皮球,坐在窗台上。
兩人默然對視。
看著經世無精打采的樣子,出雲不忍。
世界變化,癡心已成極端缺乏物質,有人終其一生,遇不上一顆。
曹出雲有何福分,竟然連遇幾個癡情人。
錦輝,他去得無聲無息,一定黯然神傷。
慧芬,她活得悲哀,死得無辜,墓碑上仍求一個名分。
怎忍令經世失望?
無人重視他。
大哥和二姐給他的,隻有錢和放任。兩者綜合起來,變成一個詞——漠視。
他哭著說世界冷漠得如墳墓。
正滿腹感慨,幾乎淚盈於睫,經世忽然抬頭:“出雲,我們去遊泳。”
“嗯?”
“好好的度假,怎麼會鬧著這樣?是我太任性,求你原諒。”
“經世……”出雲靠近,吻他額頭:“是我不好,讓你傷心。”
“不要說了。”經世恢複活力,跳下地:“我們夜泳,把前塵往事,都留在海裏!”
想得開有想得開的好處,鬧過之後,立即痊愈。
連帶著出雲也開朗起來。
“好,我們夜泳。”
拿了泳褲毛巾,孩子一般跑到海邊。
度假聖地的海灘邊設備周到,霓虹燈照亮一片海,為夜晚遊泳的客人服務。
他們選了一處沙灘,換好泳褲。
經世說:“出雲,還記得我們那次在沙灘賽跑?”
“記得,你把我推下海,害我損失一套嶄新西裝。”
“再來一次。”經世指海麵的浮標:“誰到那裏,誰就贏。”
出雲眺望,挺遠:“好,看誰先到。”
比賽開始,兩人從沙灘上同時起跑,投奔怒海。
一入水,發覺經世一直隱藏實力。
他竟然是遊泳好手,兩三下間,比出雲快出一個身位。
出雲雄心頓起,立即追趕。
兩人一前一後,遊出很遠。
經世一路領先,到達浮標,轉頭看出雲一眼,卻沒有停下。他繼續向深海遊去。
出雲叫:“經世,你去哪?快回來,那是深海。”
經世恍如未聞,隻顧向前。
那種樣子,仿佛已下定決心要遊到海的對麵。
“經世!”出雲忽然害怕,他飛快趕前。
海水打在麵上,湧了一點進喉頭。
苦澀到了極點。
經世還在向前遊,一股子誓不回頭的味道。
看在出雲眼裏,是令人無法麵對的壯烈。
身體已經疲倦,遊出去,還要保留力氣遊回來。
太危險。
但他不能放棄經世。
出雲繼續追。
遠遠看去,像兩人奮不顧身,要以肉身橫渡加勒比海。
“經世!停下,危險!”出雲一邊遊一邊大喊。
風不知什麼時候起了,卷起浪,淹沒人聲。
經世的身影在前方若隱若現,出雲瞪大眼睛,生怕一個疏忽,讓他消失在茫茫海水中。
不知不覺,已過海灘遊泳線。
這是遊客的安全範圍。
哨聲響起,一艘巡邏船駛了過來,工作人員在船上打著探照燈,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