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一身袈裟,終究沒把愛度化(2 / 3)

“那我求你讓我留下,永遠都不走。”雷勵賴皮地說。

“隨便你,我才懶得管。”藍白深深地笑了。

雷勵更緊地握住她的手。

15

這是個閑閑的下午,客人不多,藍白在櫃台後想打個盹,這時,門開了,進來的竟然是,何文可。

她還是老樣子,看上去有點拘謹老實,但是,藍白心裏冷笑了一聲。

隻是先冷笑出來的是何文可。

她笑著徑直坐在藍白麵前。

“我就知道你才是最厲害的角色,穩坐釣魚台,好像什麼都懶得爭,最後還是乖乖回到你手心裏來!”

藍白笑笑:“我早說過,是你的就是你的,爭什麼。就像漢水杯,你爭著要去,不也是空手回來?”

“還說漢水杯,什麼時候的事,你現在有必要在雷勵麵前吹風嗎?”

“我隻怪自己說得太晚,怪自己有時候太懶了。”

“別在我麵前裝什麼脫俗了,開餐館啊造名氣啊私房菜啊,也真夠煞費苦心了!”

藍白不動氣:“你的心情我明白,願意怎麼說都行,我懶得辯解。”

“看來在這種事上,再懶的女人也會變得勤快啊。”

“難道我不應該謝謝你的指點嗎?”

“算了,還是你運氣好,不用爭什麼,最後成功的還是你。”

何文可悲哀地說。

“我成功嗎?我成功當初就不會給他機會走,要繞這樣一個大圈回來,要這樣才長了腦子看人。”藍白的語氣有點硬。

何文可氣結,惡毒地說:“男人嘛,都是蒼蠅,一會兒這邊飛,一會兒那邊飛,你別以為他就停在你這兒了,我們公司新來的秘書小夏,年輕漂亮,雷勵出差總帶著她,你別以為隻有你一個!”

藍白打了個哈欠。

何文可憤憤離開。

16

“雷勵,這一次到香港,得幾天啊?”

“三四天,我很快回來的。”

“一個人凡事應付得來嗎?也不帶個秘書?”

“有秘書,放心。”

“誰啊?我認識嗎?”

“新來的,你不認識。”

“嘻,女的?”

“是女的,你別瞎猜,人家正派得很。”

“我才懶得猜。”

“雷勵,幹什麼呢?”

“開會啊,有急事嗎?”

“沒急事,問問你,想你了好像。”

“好好,待會再說。”

“雷勵,怎麼剛才電話沒人聽啊?”

“我洗澡去了。”

“我看到香港有冷空氣呢,有衣服嗎?”

“有,放心吧。”

“晚上出去嗎?”

“不去了,早點睡覺。”

“小夏呢?不過來說說話嗎?”

“不知道,早睡覺了吧。”

“對了,胃藥吃了嗎? ”

“剛才你不是交代過了嗎?我馬上就吃好吧。”

“雷勵,你在哪裏啊?這麼吵啊?”

“和客商到外麵坐坐。”

“不是夜總會吧,怎麼有女人笑得那麼放浪呢?”

“你別瞎說。”

“你少胡來啊,小心染病。”

“藍白你怎麼這麼婆婆媽媽啊!煩死了!”

“你這個人,從前是誰嫌我不關心你不問你的,這不是為了你好嘛,我懶得和你吵,沒心沒肺的!”

雷勵無奈地放下手機。

藍白委屈地撂下電話,她的心緊得喘不過氣,頭很疼,卻睡不著。

窗外的月光潔白幹淨,灑了一地,她不去看,懶得。

風過長窗,銀鈴被牽動得丁零清響,她不去聽,懶得。

看 菜

1

貝拉知道自己未免太奢,一個人吃飯也要四五六碟,其實哪裏吃得下,興許排場慣了,就愛那滿滿當當的熱鬧。

又點了清蒸元貝,完全是出於習慣,早前她愛上這味菜,愛到每餐必備,然而即使是清蒸,這樣頻密的吃法,也膩到了喉嚨底兒。

她噓了口氣,用筷箸頭碰碰盤子,算是寵幸過了。

一條短信,她支著筷子,漫不經心地看手機,嗤地一笑,康進這個男人,還真想把癡情進行到底啊。

他的那些長短句,不能不說是用了心思的,也飽含著濃度不低的感情吧,第一次收到的時候,她不也是興奮地紅著臉,跑到辦公室裏讀給所有的員工聽嗎?那些家夥們的歡呼鼓噪,不管是真心實意還是故作誇張,不也是帶給她整整一天的漂亮心情嗎?

可如今她膩了,就像那碟清蒸元貝,原料是一級的,廚師也一流,但現在看到就怕,一眼就飽了。

好像是昨天吧,在停車場看見康進的背影,又是黑色西裝冷硬的線條,微低著頭,每一步都踱得很方,可以想見人家正擰著眉頭扶著眼鏡苦苦思考人類命運呢。

她突然感到輕微的厭煩,這感覺就像一種不佳的氣味,盡管隻是細細一縷,足以敗壞整個空間的清爽。

所以她寧願躲在車裏,足足十五分鍾,估摸著那人上了樓,才施施然走出來,誰料出口轉彎冷不防他又擋在前麵,這不散的陰魂,驚得貝拉叫了一聲。

“看到你的車,估摸著你這麼久也該上來了。”他穩穩地說。

貝拉笑笑道:“原以為你頭上四隻眼就很厲害了,哪想到後麵也長了一對。”

康進頂了頂眼鏡,有點尷尬地咧咧嘴,一招一式都討她嫌。

男人不就是桌子上的菜,沒有未免寒磣,可要是天天都上那一道,憑他山珍海味,佳肴也會失了味道。

她無聊地歎口氣,扒了幾口上湯菜心,揚揚手叫買單。

領班體貼,小心問,這些菜都沒吃過,要不要打包?

她隨口說道,打吧,打吧。

還沒到一點,公司那些員工該在捧著盒飯嚼舌頭吧,現在拎著這些回去,順便做個人情也好。

她回到公司,放下大包小包,張揚地喊了一嗓子,大家都坐攏過來挑肥揀瘦。

她輕鬆地甩甩長發,回頭獨見盧婉沒動。盧婉是新來的文員,平易清秀,身骨細薄,活兒幹得還算麻利,就是不大說話,凡事隻楚楚一笑,有可憐見的意思。

貝拉從挨擠的人頭裏搶出一盒菜,扯了塊報紙墊在下麵,直直地放在盧婉麵前。

“吃這個,清蒸元貝,女人吃了能美容。”

盧婉感激地站起來,連說多謝貝經理,太麻煩貝經理了。

貝拉大咧咧地擺擺手,不在話下。

2

貝拉真正開始注意盧婉,是周日那天去博愛醫院。

表姐生孩子,她開車送老媽去探望,電梯久等不至,產科不過在三樓,她們幹脆爬樓梯上去,走到二樓,遠遠地見到一個女子站在露台上哭,那哭聲很折磨人,像是要把五髒嘔出一般。

“哭成這樣,幹嗎啊?”貝拉瞥了一眼,覺得背影很熟。

老媽歎口氣:“來這層樓的女人,都是打胎的。”

貝拉有點膽寒,忙三腳兩步上樓去了。

表姐產房的窗戶下麵就是露台,貝拉不禁又去看,那女人還在哭,她身邊曬著素白的床單,白床單被風吹得像滔天的浪,她細薄的身子像要被那白浪吃了。

忽然她轉過身,那張仿佛已經哭皺了的楚楚的臉,貝拉幾乎叫出來。

盧婉。

揣著這個秘密,貝拉周一提早來到公司。平常盧婉是公司最早的一個,她是個伶俐人,總能在大家來到之前,煮好了咖啡,調好了室溫。

今天她果然比以前遲了,貝拉冷眼旁觀,見盧婉匆匆忙忙地趕進來,刻意化了濃妝,遮住了慘黃的臉色。

她竟連假也不告半天,和平常一樣幹活,跑來跑去,有點艱難,但不細看,誰都不會發現。

這麼能逞強,貝拉冷笑。

中午吃飯,她吃的隻是一盒極普通的青瓜肉片飯,湯盛在塑料碗裏,上麵漂著幾葉西洋菜。

不知怎的,見她低著頭吃飯的樣子,後頸細細的,弱得像根蘆葦,貝拉心裏突然有些難過。

她向來討厭一切脆弱的情感,便隻好借助麻辣的出手。

“你不要命了,敢喝西洋菜湯!”貝拉過去一把抄起湯碗,遞給近旁的小許,“給我潑了。”

盧婉驚訝地瞪著她,壓不住的怯。

小許笑道:“貝經理,你錦衣玉食,哪知道我們小文員的民生,我們不喝這個,難道要喝魚翅湯?”

貝拉也笑了:“好好,我請客,打電話去林記,一人一份老雞燉當歸。”

小許叫:“天哪!我們男人不用這樣補吧。”

貝拉揮手:“你愛要不要,不要最好,我們盧婉吃雙份!”

盧婉一邊賠笑得很小心。

晚上加班,盧婉要打印的文件足有一尺,她站在複印機前,高跟鞋跟細細的,站得腿都抖了。

貝拉走出來喚:“盧婉,你先進來幫我打份文件,急用的,文珍,你過去頂她一會兒。”

盧婉進得經理室來,貝拉讓她坐沙發上。

貝拉正打著文件,嘀嘀嗒嗒指點如飛,眼睛盯著顯示屏,嘴裏卻說:“知道不?西洋菜最最寒涼,剛小產的女人吃了,會死!”

盧婉的心懸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貝拉仍舊不看她:“我裏間有張床,床單是新換的,你撐了一天,夠受的了,現在給我去躺一會兒,聽到沒有?”

盧婉期期艾艾地:“貝經理,我沒什麼,我不累。”

貝拉生氣了:“你聽得懂我說什麼,我吃飽了沒事幹啊?昨天我在博愛醫院看見你哭,你不用在我麵前裝。”

盧婉抿著嘴唇,到底忍不住一串眼淚。

貝拉隻好軟了口氣:“好了,大家都是女人,總要互相擔待些,你放心,這事我不會讓別人知道,你現在好好歇歇行嗎?”

盧婉說了聲謝謝,滿臉感激地往裏間走去。

貝拉忍不住又多問了句:“那個臭男人是誰啊?”

盧婉低低地說:“我都不知道——”

貝拉打斷她:“算了算了,咱們誰都別提。”

等她終於聽話地進去小憩,貝拉重重呼出口氣,搖了搖頭。

3

貝拉是那種做起好事就不顧一切的人。

那個念頭,是她看到盧婉租的小房間開始的。

盧婉和同鄉共租一個小閣樓,頂樓水壓不足,常常沒水,連去趟洗手間也要跑下樓,房間奇窄,剛剛放下一張床,轉個身都會磕到膝蓋頭。

盧婉有些局促,她在這個城市本來朋友就不多,像貝拉這種更少。貝拉堅持要來做客,盧婉是又感激又羞愧。明豔如貝拉,一進門就映得小房間更寒磣,盧婉不知如何招待她,連杯像樣的茶都沒有。

貝拉倒不跟她客氣,四周看了一遍,出口就說:“女人應該過好點的日子,盧婉,我不準你這樣過日子。”

盧婉能說什麼,誰都願意過好日子,但有些東西是貝拉的生活所無法想象的。於是她還是如常一樣笑笑而已。

貝拉說話的時候,聽到手機在包裏響,她百分之百肯定那是康進,今天上午她故意不接他電話,他就一直打,每隔十分鍾一次。

她突然靈機一動,接了電話:“康進,好,我今晚有空,潮州菜吧,還有,我給你介紹個朋友。”

放下電話她徑自去翻盧婉的衣櫃:“不行,你得跟我去買衣服,我買什麼你都要穿,聽話,我要讓你過上好日子,好了快走,現在就去。”

貝拉且行且道:“這個男人有錢有為人好家世好,他的律師事務所就在我們樓上,長得也不差,就是有點悶,還有太聽老媽話。

不過這有什麼呢,關鍵是能讓你過上好日子,女人就要找這種男人。”

根本不容盧婉說不。

這個晚上於康進來說,真的很意外。

約了貝拉一個,卻來了三個。

他看到貝拉挽著個穿短裝皮夾克的男人,一路耳語著進門,心裏先涼了大半,也沒注意跟在她後麵的女子。

直到貝拉把那女子推到他麵前,他才匆匆看了一眼,她完全不同於貝拉,雪白外套有古典的韻味,而那楚楚的情態又仿佛不勝涼風一般。

貝拉張羅著讓她坐在他身邊,燦舌如花般盡說她的好,康進隻是笑得很有禮節。

然而他還是得體的,點菜斟茶寒暄,盡管她是個不相關的人,他還是在餐桌上把她照顧得很好。

直到貝拉和男伴先行告退,製造機會留下他倆的時候,康進才終於沉默了。

他給自己倒茶,不知想些什麼,滿了水還不知,盧婉提醒他時,才發現麵前桌布已經濕了一片。

盧婉動作麻利地扯過一張幹淨的餐巾,細致地鋪在水漬上麵,回身這麼一笑,非常善解人意。

康進說謝謝。

“你如果有事,我可以自己回去,沒關係的。”盧婉輕輕地說,“謝謝你的晚飯,不過,貝經理的話,你也別介意。”

康進反而笑了:“為什麼?”

“我哪有她說得那麼好,她是一心為我,但是也不該裝假啊。”

“是嗎?那你裝了什麼假呢?”康進饒有興趣。

“譬如,譬如我身上這件衣服,就是今天她帶我買的。”盧婉老老實實地說。

康進笑了,他覺得眼前這個女子有點可愛。

“去兜兜風好嗎?湖邊的夜景很美,隻要你不怕冷。”他有了興致。

盧婉微笑著同意了。

4

那晚貝拉出了門就和皮夾克說BYE,男人熱切地討個再見的時間,貝拉甜蜜地說:“想見時,我會給你電話的。”重重關上車門,心裏有氣,嗬,不過隨便拉過來湊個數,他還真把自己當碟菜了。

她把車開上大路,油門一踩到底,好像甩開什麼東西一樣,開著一點窗,風是寒爽寒爽的。

她心情不錯,有造物的成就感,這讓她有了新發現,慈善是快樂的,助人也是快樂的,因為別人的幸福,有時這麼仰仗你的一念一舉間。

她成就了盧婉,盧婉不再可憐淒慘,如同救人一命啊,實在覺得自己了不起。

十一點她興致勃勃地撥了個電話找盧婉,大聲問盧婉怎麼樣。

盧婉的聲音有些猶豫:“哦——我們還在外麵。”

“還在外麵啊,什麼話那麼長要說到十一點啊?”

“我們在湖邊散散步。”

“大冷天發什麼神經去湖邊散步啊?風那麼大不凍死你!”

“我不冷,穿了他的大衣。”

“不冷也得早點回去,明天活兒多,遲到一分鍾我扣你半個月獎金!”

聽到盧婉應是,貝拉這才放下電話,還帶著些憤憤。

厲害,可不是一見鍾情嗎?第一麵就難分難舍了。

還真夠浪漫,湖邊散步吹吹風,康進什麼時候這麼有情調了?

這麼快就一口一個“我們”了,還穿了“他”的大衣,真厲害!

可見男人是什麼,白天裏還滿口地講愛掏心,晚上就新片上映,進入角色,可是比上菜還快。

她有些輕微的賭氣,想想又笑自己,這不是你顛顛兒地要成就的美事嗎?無端端生個什麼閑氣?

一碟你不要吃的菜,給了餓肚子的人,不也是救人一命?

然而不知怎的,心裏就是有點不痛快。

再說康進盧婉,兩人的感情進行得出奇順利。

康進說不上有多愛盧婉,但的確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感覺,仿佛和風撲麵,林中踩著落葉散步,又好像月下淌著銀子般的小河,自在,安然,又清靜。

有時他甚至驚詫自己,何以追了貝拉那麼久,用了那麼多時間、心思和尊嚴去領教她的冷酷和拒絕。

想來是因為自己從小的習慣,越難征服的東西越要勇往直前去試試,以此驗證自己的恒心和能力,就好像解高數疑難題,就好像高考專找大熱的專業報。

若還有,就是老媽說過的話。她老人家千年不來,來一次偶然見了貝拉,喜歡得不得了,留下一道聖旨就回去了。

他接旨一看:“兒子你要真有本事,就給羅家娶個貝拉那樣的媳婦!”

於是隻好——“奉旨”追她。

也虧得一路追她,才得她撮合,認識了盧婉,這個機緣來得多麼奇巧,因為盧婉,他才知道什麼樣的女子是自己想要的。

這個星期他甚至打算和盧婉去看房子,不急著買,慢慢看,要買一幢他們都喜歡的房子,然後安定下來。

他想,這是個他願意和她安定一生的女人。

5

貝拉發現,盧婉漂亮了。

臉色換了層皮似的,紅潤如新鮮的桃子,皮膚又好得不行,遠看是,近看也是,沒搽粉,就是熬夜加班,都不長痘痘。

這愛情,可把她滋潤的呀。

貝拉暗笑,又忍不住明裏揶揄:“昨晚上又在康進那兒加班了吧,難怪今天這麼樂呢。”

說得盧婉窘,貝拉就哈哈笑,一邊壓低了嗓門,用了貼心的語氣:“雖然康進不錯,但女人還是要悠著點,太便宜了人家就不珍惜,男人都這樣。”

盧婉感激她的忠言,見她杯子裏的水不熱,忙續上一杯。

貝拉端起杯子吹吹氣,說道:“我沒介紹錯吧,他對你不錯,是嗎?”

盧婉點頭,真心實意地感激:“如果沒有你幫我,我都不知什麼樣了。”

貝拉一笑,忽然又蹙起眉頭:“那件事,他知道嗎?”

盧婉沉吟著:“我正想著該怎麼跟他說。”

貝拉擺手:“不能說,絕對不能說,就是他發現了問你,你也要打死不承認知道嗎?”

“這樣我會不安,他對我很坦誠,連多年以前的一夜情都明明白白告訴我,我怎能——”

“是嗎?康進也玩過一夜情嗎?他倒沒跟我說過。”貝拉笑了一聲,“那也不能說,男人骨子裏都是大男子主義,什麼豁達大方,全是裝的。”

盧婉滿臉心事地看她一眼,沒說話。

這時,有人沒敲門就噔噔噔地衝進來,來的是貝拉的大學女友阿碧,永遠八卦勢利大驚小怪風風火火的女人。

貝拉罵她:“哪陣十二級台風把你刮來的,半年都不見人影。”

阿碧興奮地嚷嚷:“等著收花吧,我看到康進那小子抱著那麼大一束玫瑰,金黃色的呢,一定是日本空運過來的,這小子耐力還行啊,出手又大方!”

貝拉沒搭腔,盧婉看她一眼,連忙先行出去,貝拉最愛麵子,她得擋在康進前麵攔住這束花。

還是慢了一步,康進已經站在辦公室中央,他捧著金黃色的玫瑰花,在眾人的歡呼裏有些不自在。看到盧婉,就如救兵突至,他忙把花束往她懷裏一塞。盧婉小聲道:“你今天這是幹嗎?”康進道:“今天婦女節,金黃色的玫瑰代表,喜歡和你在一起啊!”

大家沒注意貝拉和阿碧也走了出來,阿碧是一臉好奇和滿肚子可疑,盧婉不敢看貝拉,心裏隻是急。

誰知貝拉笑得咯咯響,她走近那玫瑰來,裝作一嗅,手指輕輕彈了彈花瓣,才歎口氣道:“康進啊康進,你幾時這麼長進,要是你當初也這麼浪漫,我哪裏就舍得甩了你?”

大家麵麵相覷之時,她已經邁著步子出門而去。

阿碧回頭看他們一眼,才戀戀不舍地跟了出去。

6

人都有這點毛病,他人盤子裏的菜好像格外可口,老婆是人家的好,老公情人男朋友也遵循以上定律。

貝拉覺得康進似乎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康進。

他發短信給盧婉,貝拉搶過來看,沒有從前那些廢話,就兩個字,實實在在暖人腸子:“想你。”

又或者:“小心空調冷著你,添衣!”還有那次加班到十二點,他還在等著的:“慢慢來,我等得起。”

他也可以,可以這樣溫柔細心啊!

他們的發展速度超出貝拉預想,不過兩個月,已經商量著去試婚紗。

當時她坐在外麵的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翻雜誌,忽地就覺得自己有點伶仃,人家成雙成對地在裏麵換婚服,她倒像是被扔出局的一個,年輕的女店員給她端來一杯礦泉水,不住地瞥她,其實是她的美豔一貫惹人注目,貝拉卻以為那是同情的目光。

那對人隆重地走出來,她冷著臉上下打量,心裏倒吸一口冷氣,婚紗就有這樣好,什麼樣的人披上都成了華美的公主,盧婉也可以這麼美的,美得讓她恨了。而康進,無端端地長了這麼些倜儻和風度,他若做新郎,那新娘定贏得全世界女人的妒忌。

她一臉嚴霜,裝作一絲不苟的幫眼:“盧婉,這婚紗不襯你,你看你這麼瘦,前也空,後也癟,哪裏撐得起來?”盧婉覺得也是,又拿了另外一套去試。

康進坐在沙發和貝拉一起等。

貝拉隨口說句:“現在就試婚紗,未免早了吧。”

康進笑道:“本來想搬進新房子再來,但是她想試,女人都這樣,做夢都想看看自己穿婚紗的樣子。”

貝拉喊著:“房子都買了啊,太快了吧,你對她知道多少?”

康進奇怪地看她:“我想我知道的夠多了。”

“夠多,你知道她曾經懷孕打胎嗎?”

“我知道。”

“她什麼時候說的?她到底還是說了?”

“她什麼都告訴我,這有什麼呢,那是我認識她之前的事。”

康進不以為然地說。

貝拉隱隱有些失落。

人若順了,調子就高,盧婉似乎特別愛笑了。

上班時間,一大堆活兒等著,她卻和文真扯著張報紙嘰嘰咕咕。

貝拉走過去喝一聲:“不用幹了,都當少奶奶了。”

兩人嘻嘻哈哈抬頭,文真道:“貝經理你來得正好,我們正說房子呢,盧婉的別墅在麗水,還有個大花園呢。”

貝拉道:“嗬,還是麗水的別墅呢,我都買不起。”

文真忙笑:“哪能呢,你的房子當年可是賣得比麗水貴。”

盧婉也笑著說:“是啊,雖說花園隻有一點點,但是貝媽媽打理得多漂亮。我和康進正愁呢,麗水的花園太大了,我們都不知道怎麼收拾,隻好請了個保姆。”

貝拉一聽氣就上來了,她冷笑道:“是啊,我家的花園隻有一點點,可總比你以前租的房子大。”

盧婉隻好賠笑:“那是,那是。”

7

這年頭,忘本可比謝恩快, 抓根鵝毛就以為飛上了天,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幾天了,貝拉還是有點生氣。

這日卻是康進有事求她。

他家老媽今晚到,他在香港公幹卻要推遲兩日,算來算去隻好找她,又能開車接送又是舊相識。

貝拉道:“你還認得我,你還記得你老媽?有了貼心的小媳婦,住著大花園別墅,還要這些不相幹的人幹嗎?”

康進在電話裏隻是嗬嗬嗬。

貝拉半假半真地說:“我說真的啊,如果現在,我又不想把你給別人了,怎麼辦?”

康進笑道:“你肯定是說假的。”

貝拉惱他不解風情,隻好找個台階下:“虧你還聰明啊,我要你回來做什麼,食之無味,棄之不可惜。”

康進還是嗬嗬嗬。

康媽媽喜歡貝拉,大約是物以類聚、惺惺相惜的意思,這位康媽媽,退居二線之前是某省廳級領導,年輕時也一樣漂亮好強又潑辣。

老太太見麵第一句就是:“貝拉,進子追不上你是不是?沒用的東西!”絲毫不顧及旁邊的盧婉,還好她不介意,隻是笑得有點勉強。

幹接待是貝拉的強項,這兩天她使出渾身解數,帶著老太太吃喝玩樂,逗得老人家開心得不行。三個女人一起,盧婉倒成了陪襯,是可有可無的外人,哪裏給她準媳婦的表現機會,貝拉把風頭搶得一絲不剩。

連去洗手間老太太都要貝拉陪,兩人說笑著在大鏡子前洗手,康媽媽從鏡子裏看貝拉,自言自語道:“看來看去還是我們貝拉好,人多漂亮大方,拿哪兒去都不丟分兒。”

貝拉笑著:“可惜咱沒福,康公子看不上咱。”

康媽媽皺了眉:“怎麼就找個那樣的女孩,小眉小眼的小家子氣,一點都沒福相,看那身子骨單薄的——”

貝拉扯了張紙巾擦手,隨口道:“可能是以前打胎把身體搞壞了。”

康媽媽忙拉住她追問:“你說什麼,打胎,打誰的胎?”

貝拉懊悔自己失言,卻更加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哦,她也不知道。”

康媽媽黑了臉,不再說話。

貝拉知道自己闖了禍,心情忐忑,再回來也不像剛才那麼表現,康媽媽隻陰著一張臉,直說自己累了,盧婉摸不清她倆幹嗎,也不敢說什麼,大家一路無語,各自早早休息。

猶記得那晚送她們回麗水,康媽媽先上去了,盧婉又折回來,隔著車窗探過身子,誠心誠意地說:“貝經理,康進今晚回來,明天就不麻煩你了。這兩天多虧你在,幫了我不少忙,真是太謝謝了。”

貝拉心虛,含糊地客氣了兩句,車開時,在後視鏡裏仍見她微笑著站在夜色中,還是不勝涼風的弱,遙遙地揮手。

那樣鄭重的道別,莫非,她早有預感。

那是貝拉最後一次見盧婉。

8

貝拉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

她隻知道盧婉再也沒來上班,樓上康進的律師事務所貼出內部裝修的紅紙。隱約聽到他的女秘書說,康媽媽病了,康進要在老家照顧一段時間。

老太太該不是氣病的吧,還是病於一場大吵後,那場大吵,貝拉該有數。

那盧婉呢?

她的電話從關機到過期,永遠無法接通。麗水康宅的保姆說,她早就走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盧婉的舊桌子,那束金紅色的玫瑰早就黑了,沒人想到替她扔掉。

桌子上還有麗水別墅的宣傳單,盧婉刻意地保存著,謙卑慣了的人,那小小的虛榮心。

生活好沒意思。

她仍一個人吃飯,去新的餐館,不知不覺就點了五六碟,吃是吃不完的,她想自己的胃口不貪,貪的是眼。

她是這個時候接到盧婉電話的,她在街上,公共電話,後麵是往來的車,她細細的聲音在嘈雜裏浮沉。

“我在廣州,沒事兒,就是想給你報個平安。”

“隻能走,沒辦法,樓上樓下的見了,多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