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傑胸口劇烈起伏,接著又慢慢平複下去。
宋安傑麵無表情地說道:“父親教訓的是,是兒子愚蠢,自以為是。兒子會深刻反省。”
宋子期盯著宋安傑,“殿試的時候,你還打算胡混過去嗎?”
宋安傑搖頭,“兒子從來不胡混。”
宋子期眉頭皺起,心裏頭對這個兒子又是讚許又是發愁。學問太好了,意味著主意太大,不容易聽得進去別人的勸告。
宋子期再問道:“如果你被點為狀元,做了六元公,你打算怎麼辦?”
宋安傑很快速地回答,“一切順其自然。兒子不會再將六元公的名頭當做是負擔。這本就是兒子的資曆,是兒子的成就。既然是成就,就得好好利用,將它轉化為政治資本。”
宋子期暗暗點頭,孺子可教。腦袋瓜子的確好使,隻要不鑽牛角尖,就是好樣的。
宋安然有些感歎,自家弟弟果然聰明,這才多長一點時間,就全想明白了。果然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簡單。今天要是遇到一個稍微笨一點的人,隻怕費盡口舌,也不能說服對方。
宋子期又問道:“如果你沒有被點為狀元郎,你會怎麼辦?”
宋安傑眨眨眼,有些奇怪。不過還是老實地說道:“同樣順其自然。雖然失了六元公的名頭,但是有五元公的名頭在身,足以傲視群雄。說不定到最後,狀元公的名聲還沒有兒子響亮。大家隻記得宋家的五元公,不記得今科狀元郎。”
宋安然聞言,暗自偷笑。宋安傑這話,真的會將今年的狀元郎給氣死。今科學子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幸運在於,他們有可能見證曆史。到時候說起來我和某某六元公是同科進士,都能讓人高看一眼。而且那也是一種資曆和關係。
不幸在於,如果宋安傑沒有被點為狀元郎,狀元郎換做別人,那就悲劇了。今科無論是狀元郎,榜眼,還是探花,不管誰坐在那三個位置上,全都會成為宋安傑的陪襯,瞬間黯淡無光。
大家討論今年科舉,隻記得起宋安傑這個妖孽,想不起其他人的名字。你說悲劇不悲劇。
宋安然看著宋安傑,狂也要有本事狂。宋安傑就屬於有本事狂的那類人。這類人其實最遭人記恨,不僅家世好,長得好,學問好,而且還比你努力一百倍。簡直是不給普通人活路。
宋子期讚許地點點頭,“你能想明白這些,為父很欣慰。下去吧,好好反省,好好準備殿試。就算得不到狀元,也要得到榜樣和探花。探花以下的名次,你就不要來見為父。為父嫌丟人。”
“兒子的名次肯定不能低於探花,父親盡管放心。”說這話的時候,宋安傑特別的自信,周身好像閃耀著光芒。那一定是文曲星的光芒。
宋安然都感覺自己快被閃瞎了眼睛。父親和弟弟,左右看看,這對父子太霸氣側漏了。這番對話,要是傳了出去,天下讀書人都要被氣死。
人家的目標是兩榜進士。宋家人的目標是不能低於探花。這標準牛氣衝天,實在是讓旁人沒有活路。
宋子期揮揮手,就敢趕蒼蠅一樣,將宋安傑趕了出去。
宋安傑心裏頭憋著一股氣,這回他還非拿個狀元回來不可。要是元康帝真的不肯給他狀元,宋安傑想了想,那就探花吧。一門兩探花,這名頭說出去也好聽。而且他長得這麼好看,理所當然該被點為探花。
宋安然不知道宋安傑竟然這麼自戀。要是知道的話,宋安然又得吐槽一下宋安傑。以前軟萌可愛的弟弟,越長越歪,越長越霸氣側漏,好不適應。還是垚哥兒好啊,依舊那麼軟萌可愛。
宋安然對宋子期說道:“父親對二弟太嚴厲了。”
宋子期哼了一聲,顯得非常不滿,“安傑的確聰明,可就是因為太過聰明,從小到大沒有受過真正的挫折。這對他的仕途不是好事。適當的敲打敲打,讓他警醒,有助於他成長。總而言之,被我敲打,總比被上官敲打要強。”
宋安然想了想,宋子期的擔心蠻有道理的。宋安傑心氣高,讀書好的人一般心氣都比較高。這樣的人走上仕途後,很容易栽跟頭。小小的跟頭沒關係,隻當是曆練。就怕栽一個大跟頭,元氣大傷,從此以後萎靡不振,再也無法振作起來。
宋安然說道:“父親良苦用心,安傑一定會明白的。”
頓了頓,宋安然又好奇地問道:“父親之前說,元康帝不會將弟弟點為狀元,此事是真的嗎?莫非元康帝對弟弟,還有我們宋家有意見?”
宋子期麵無表情地說道:“六元公的名頭太過響亮,如果安傑出生在普通人家,或許有可能成為六元公。可是安傑是宋家子弟,這就注定他做不了六元公。元康帝不會幫宋家錦上添花,更不會讓宋家青史留名。”
宋安然暗自歎息一聲,弟弟不能做六元公,還是有點可惜的。不過轉念一想,做不成六元公,當個五元公,也是極為難得的。史書上肯定會留下一筆。
宋安然問道:“父親,最近陛下又犯了頭痛症嗎?”
宋子期挑眉,反問宋安然,“你為什麼這麼問?”
宋安然也沒有隱瞞,照實說道:“女兒觀朝中的動靜,似乎有點不同尋常。女兒就在猜測,是不是元康帝的頭痛症又犯了,所以朝政才會出現異常。”
宋子期麵有猶豫之色,似乎有難言之隱。
宋安然小心翼翼地說道:“父親有話對女兒說嗎?女兒想為父親分憂。”
宋子期微蹙眉頭,幹脆地說道:“元康帝對為父有所不滿。為父擔心,元康帝打算在朝中搞事,命人彈劾為父。”
宋安然大皺眉頭,不解的問道:“父親進入內閣才短短幾年時間,陛下為什麼會盯上父親?難不成是因為顏宓?”
“同顏宓沒有關係,你不要胡思亂想。”
宋子期越是這麼說,宋安然越覺著是同顏宓有關係。
宋安然說道:“父親,女兒不是三歲小孩,還請父親實話相告。”
宋子期搖頭,說道:“我說同顏宓沒關係,那就是沒關係。就算有關係,也是因為當初為了讓顏宓順利棄文從武,算計了元康帝一把。元康帝這人愛記仇,肯定是記恨上了。”
宋安然心頭有些惱火,果然是同顏宓有關係。元康帝看來真的要搞事啊。
宋安然問道:“父親,此事有辦法化解嗎?”總不能被動挨打不還手吧。這可不是宋家人的風格。
宋子期對宋安然說道:“此事為父自有主張,你就不要操心了。倒是顏宓那裏,進展如何?三天兩頭就有人彈劾顏宓擁兵自重,時日長了,就算一開始不相信到最後也會變得半信半疑。”
宋安然說道:“顏宓遠在數千裏之外,他那裏的情況女兒也不清楚。父親問女兒,不如去內閣簽押房看奏章。我相信當地的地方官肯定有詳細的消息送到朝中。”
宋子期笑了起來,“安然,你這是和父親使小性子?”
宋安然偷偷唾棄了一下自己。趕緊認錯:“父親見諒,剛才是女兒莽撞。”
宋子期揮揮手,說道:“你先說說顏宓現在的情況。你不要瞞著為父,為父知道你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你的消息比朝堂靈通多了。”
宋安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其實兩湖境內的反賊,已經被殺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都不成氣候。顏宓故意養著他們,讓他們還有一口氣繼續造反。隻要兩湖境內不安寧,加上苗疆那邊的局勢越發糜爛,朝中就不會將顏宓召回京城。”
宋子期點點頭,“想法很好,但是不能長久的拖下去。繼續拖下去,朝中說不定會考慮換將。”
宋安然頓時急了,“父親,沒理由換將啊。以前都是帶兵的將領打了敗仗,才會被迫換將。顏宓出征這幾年,從未吃過一場敗仗,為何要換將?”
宋子期哼了一聲,很是不滿,“你還好意思說顏宓從未吃過敗仗。你然沒有吃過敗仗,那為何兩湖和苗疆的反賊一直剿不幹淨?
朝中已經有人在說顏宓養寇自重,顏宓還不知道小心一點。安然,你給顏宓去信,讓他趕緊料理幹淨兩湖的反賊,好歹能夠堵住那些禦史的嘴巴。
至於苗疆那裏,我給他一年的時間。一年之後還沒有結果的話,到時候我也不能保證朝廷不會換將。”
宋安然有些發愁,“父親,一年的時間太短了。”
一年後顏宓如果真的回京,下場就是如今的吳國公,隻能整天賦閑在家,侍弄花草。堂堂不敗戰神,竟然被朝廷給養廢了。說出去也挺讓人唏噓的。
宋安然不會讓顏宓落到那個境地,更不會讓晉國公府落到任人宰殺的地步。所以顏宓不能回京,不僅不能回京,顏宓還要長期帶兵在外征戰。
宋子期略有深意地看著宋安然,然後說道:“這沒辦法,朝廷規矩如此。如今天下大致太平,打仗的地方就隻剩下兩湖和苗疆。兩湖一平,剩下苗疆。聚全國之力,苗疆戰事很快就會平定。屆時全國太平,沒有打仗的地方,顏宓身為國公,自然要班師回朝。”
宋安然大皺眉頭,宋子期說的在理。沒有仗打,武將就沒有用武之地。再好的兵,沒有仗打,遲早也會變成廢物嘍嘍。
宋安然心裏頭算計著,既然沒有仗打,那她就人為製造一場戰爭出來。隻要有仗打,顏宓就有辦法一直不回京。
宋子期輕聲警告宋安然:“安然,你可不能亂來。有的事情可以做,有的事情萬萬做不得。要知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隻要你做過,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一旦讓元康帝察覺,你和晉國公府都得倒黴。”
宋安然笑了起來,笑得很純善。
宋安然對宋子期說道:“父親放心,女兒做事有分寸,從來不敢亂來。”